山裏不比其他地方,彎彎曲曲的山路走起來總是特別困難,何況我還穿著一雙高跟鞋,蹣跚地走了半日,終在叢林深處發現了夜涵宇的身影。
他盤腿坐在地上,背對著我不知在做些什麼,我剛想走近,他不知與誰說起話來,我忽地頓住腳步,若是這樣不聲不響地闖過去,顯得既冒昧又尷尬。我便在原地候著,想等到他與那人談話結束後再過去也不遲。
“你看看我,今年又變了不少是不是?我攻下了一座城,家裏又多了個女人……可是家裏那麼多人,她們有說有笑,為什麼我還是覺得我是一個人?……”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話音落下之後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聽不見任何人的回應,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夜涵宇那邊又開口道:“我最近認識了一個女人,她……”
“啊……切……”山風在夜晚總是特別涼,我不禁打了個噴嚏。
“誰!”他的速度快得驚人,僅僅是我頷首揉揉鼻子的功夫,他就已經竄到我的麵前,當我抬起頭時,便見一根幽黑冰冷的槍管指著我。
“我……”
話還沒有說出口,餘暉中一張輪廓硬朗的臉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我驚住了,順著夜涵宇臉頰流下的什麼?眼淚?不,那是他多年以來不為人知的故事,是他卸下偽裝之後的孤獨,是他麵對自己時最真的情感,那才是他,真正的夜涵宇。可當我明白這些時,已然過去了很多年。
“怎麼是你?來了連個聲音都沒有。”他收起手中的槍,聲音有些沙啞。
我將隨身帶的手帕遞給他,若無其事地說道:“送給你了。”
“這麼貼身的東西送我,定情信物麼?”他強顏歡笑的笑容有些灼眼。
“你剛剛在與誰說話?”我見他用手帕偷偷擦去臉上的淚水,而後將手帕隨手放在了口袋裏,眼中卻仍舊殘留著悲酸的情緒。
“哦,你都聽見了,也沒誰,就是好久沒回來了,走,我帶你去見見我娘。”說完他便拉我到剛剛他席地而坐的地方。我這才見到一塊殘缺,隻有一半的墓碑。
我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你娘,她……”我不沒有說下去,怕再次讓他傷心難過。
“對,我剛出世不久,她就走了,算算也該有二十多年了。”他裝作一副輕鬆的樣子反而顯得表情有些不自熱。
他對著半截的墓碑笑道:“媽,她叫合歡,就是我剛剛提到的那個女人。”
“嗯?你說我什麼?”
他拉我坐在地上,什麼都沒說,倒是與我講起他的故事,他對我說:“合歡,你知道嗎?我媽他就是我們整個家族的犧牲品。”
夜涵宇祖上都是在前清做大官的,祖父對他父親的要求極高,像他母親這樣出神風塵的女人自是進不了他們夜家的大門。
“我媽本想帶偷偷地將我生出來,可當時我爹他幾房姨太太都無所處,又適逢前清瓦解,我爺爺他便要我媽將我生下來之後離開。”他目光閃爍,目不轉睛地盯著一處,好像怕眼中流出什麼讓我看見。
“那然後呢?”我小聲問道。
他看著我,揚了揚嘴角,“我爹他讓我娘在我出生不久之後離開,他以為這樣是對她好,卻不知這樣反而害了她。”他越說越激動,站起身來,繞著墓碑走了一圈,躬身撫摸著墓碑上早已被風化的裂痕,“就在這兒,我媽被他們逼死,可他們連個完整的墓碑都不留給她……”
我伸手輕拍他的肩膀,卻不知該怎樣安慰他。
他坐我的身側,沉默了許久,輕輕輸了口氣道:“從小我便不知道什麼是愛,二娘對我好,不過是想穩住在家裏的地位;合歡,你知道當我回到家中,看著一屋子的人,可感覺還是隻有我一個人的感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