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輕輕掠過對麵那張床,自從躺在那張床的老人離世之後,就再也沒有進來過別的人了,是他向醫院要求的。一是為了張政委養病,二是,那裡曾經住了一位跟某個人血脈相連的人。

結婚之後他又來了一次醫院,看到對麵床鋪沒有人,就囑咐醫院將這間病房改為單間,那張床卻留了下來。那時的想法似乎很複雜,他忘不了外婆去世那段時間她哀慟的模樣,想著就算留下一點兒念想也好。雖然,這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視線忽而又一閃,他看見老張躺在床上動了動,回過神來,向林然輕聲道,「進去吧,老張醒了。嫂子放心,我都知道。」

老張見了他很高興,知道他結婚了,說是本來想見見他的老婆,可是一想這醫院不是一個見客的好地方,就作罷了。顧淮寧聞言笑了笑,替他理了理被子,沒多說。老張把林然支了出去,林然有些不情願,可是看見老張拉下臉的樣子還是聽話出去了。

顧淮寧笑,「說什麼得避諱嫂子?」

老張收回目光,蒼白的臉色虛弱地笑了笑,「說起來,我這病了以後,部隊裡來看過我的除了你之外也就顧政委了,其實你也別遮掩,我老早就知道你們的關係了。」

顧淮寧笑了笑,讓他繼續說。

「我這身體我清楚,顧政委也清楚。上麵給了我最好的待遇,說是在部隊給林然他們母女倆弄了一個團職房,部隊裡還把我閨女撫養到十八歲,我也算是放心了。」

顧淮寧聽了皺了皺眉,「老張,別瞎說。」

老張擺擺手,標誌性的笑容又露了出來,「得啦,我不是說了給你添堵的。我是想說,到時候她們母女去了京山,還得托你多照顧,最好把你那媳婦兒也弄過去,也省的她一個人在家孤單了。咱們當兵的,成年離家在外,最對不住的,莫過於等在家裡的人。」

入冬已久,窗外淺粉色的六瓣梅花開得正好,他望了一會兒,收回了視線,輕聲答了句好。

——

他從記憶裡回過神,看了看麵前這個姑娘,淚還沒幹,低著頭站在那裡,似乎是在發呆。他輕輕歎了一口氣,沉聲說,「不想辭職就算了,我不會強迫你。」

說著轉身去放酒杯,襯衣卻忽然被她一拉,一轉身,對上她略帶慌張的眼眸,被水泡過,亮亮的泛著明光。

「不是,不想辭職。」哭過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梁和吸了吸鼻子,抬起頭,看著顧淮寧,「隻是,媽媽不會同意。」

他聽了想了想,又緩緩開口,「我跟媽說,你不用擔心。」

事情是這麼簡單就可以解決的麼?她頹然地低下頭,聲音不由得帶點沮喪,「媽一直想讓你回C市,怎麼可能會同意」抬起頭來,她盯著他正在擦杯子的背影,輕聲問,「你願意回來麼?」

他頓了一頓,沒扭過頭來,隻是稍稍一偏,「這是媽的意思?」

「嗯。」

卡嚓一聲杯子被放回原處,顧淮寧轉過身來箍住她的肩膀,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答應了媽什麼?」

梁和被他銳利的雙目一看,頓時有些亂,開口時有些結巴,「我,我能答應媽什麼?」

他嗤笑,「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