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我會不會從今以後隻要一閉上眼,就會想起今天的事?”陳然的聲音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沉默了好一會。一個好聽的男聲響起,“不會的,人是這世界上最健忘最無情的動物。凡是不好的、恐懼的、悲傷的回憶,人會自動將它們選擇性遺忘。你看過《百年孤獨》麼?裏麵有一句話,無論走到哪裏,都應該記住,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複存在。說不定等你回到家,就會忘記這裏的一切。”他的語氣是那麼地平靜,無波無瀾,卻偏偏講出如此可怕的事實。
“那我們愛的人呢?我們經曆過的那些愛和感動,會不會也隨著時間消散,變得無跡可尋?”陳然急切地問。
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比上一次更久。
等不到答案,陳然自己替自己回答了。“我相信世間的愛和能量守恒定律一樣,是不會消滅的。隨著人的生、老、病、死,這些愛會從一個人身上轉移到另一個身上。”她用她溫柔清亮的嗓音輕聲朗誦起來,“我們把心給了別人就收不回了,別人又給了別人,愛便流通於世。”
“你喜歡顧城的詩?”陸錚反應極快。
“以前讀過一些,他們說顧城充滿了頹廢和絕望,可我恰恰有相反的感覺。”
“或許是個人心境不同。”陸錚不再說話,抬頭仰望天空,雨已經停了,星辰燦爛地灑滿了天際,一掃陰霾,使得這樣的夜晚也變得可愛起來。
三個小時以後,船總算靠岸了,岸上停著早已等候的車輛。陸錚和陳然跟著人群下了船,待命多時的方傑朝他們揮揮手,回身示意司機準備掉頭回K市。渾渾噩噩上了公司的越野車,陳然已經累極了,剛一坐定就急不可耐地昏睡過去。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個又一個夢,這些夢大多看不清楚,辨不分明,隻是依稀記得夢裏似乎有一座小山崗,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在微風中嫵媚招搖。
被人喊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陳然感覺自己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就已經被方傑無情地扔到了馬路邊上。四周是川流不息的車輛和神色匆匆的行人,陳然揉揉眼睛,看來,她已經順利回到了現代社會。
方傑上車關好車門,搖下車窗,笑嘻嘻地跟她開玩笑。“陳助理,前麵就是地稅家屬院,BOSS還要趕回公司,我們就不進去喝茶了。”
“哦好,那你們……你們路上小心。”陳然機械地回答。
陸錚坐在後排,腰背挺得筆直,正低頭看著手裏的資料。方傑跟她拜拜,指揮著車子駛遠了。邁著沉重的腳步,陳然小步往太爺家門口走去。這會大約早上10點,估計老太爺已經鍛煉完回屋遛鳥了。
打開大門的時候陳老太爺正撅著嘴巴逗鳥,看清來人之後直接發出了聲“布穀”。跟著也顧不上說話了,整個人拄著拐杖急急上前一把拉住陳然的手開始哭訴。“我的然丫頭啊,你可算是回來了啊——這半個月你是去哪裏了,也不來看太爺,不孝丫頭,當心把你太爺氣病了你就得意了。”
陳然反過來攙住老人家,一邊寬慰。“我去工地實習不是告訴過您了嘛,再說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您也沒發什麼急病,我看好像還比之前胖了。”
“哼,你這丫頭有這麼咒太爺的麼。老太爺我好歹也是經過台兒莊戰役洗禮過後的精華,哪能那麼容易就倒下了。我是說你呀,你實習就實習吧,要走還給我留這麼大個麻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