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定,身後一位白衣黑褲的傭人走上前來,放下手上端著的藤椅,鋪好錦墊,服侍夫人坐下。
我跟蘇眉都鬆口氣,畢竟還剩下一個傭人,境況還不算太壞。
夫人坐定,看看傭人,傭人馬上走進內堂,想是準備茶水。她又看看丹尼爾,丹尼爾咳嗽一聲,道:“兩位雖是西域先生的代表,但老夫人的話,是必需問他才清楚的。”
蘇眉說:“西域先生有要事在身,我們可以代為轉告。”
丹尼爾搖頭說:“他自己的事,可能不會跟諸位說。”
蘇眉的神情馬上變得像是在詢問:不跟我們說,難道跟你們說嗎?
我心念電轉,開口道:“西域先生使用寶瓶的時候我們也在現場,所以,如果老太太想知道詳情的話,可以問我們。”
此語一出,絕料不到這兩人的反應如此之大。
丹尼爾“啊”的一聲,神情古怪,似乎不太相信。
夫人卻一下子站了起來,問:“那有沒有出現奇跡?”她的聲音是優美的,但略帶沙啞,分明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夫人的嗓子。
我詫異地望著她。
她卻更情切地問:“奇跡有沒有發生,西域有沒有看到過去?”
原來她作為主人,竟也不曾確認這一點,這真是對買賣極不負責的行為。
我盯住她:“請問閣下就是瓶子的主人,老太太?”
她“哎”了一聲,苦笑道:“你們火眼金睛的,我不過換了皮沒有換心,怎麼瞞得過你們。”一句話,等於自承了身份。
我反客為主:“老太太您是寶瓶的主人,難道不曉得瓶子的作用嗎?”
老太太似泄了氣,緩緩坐下:“當年我先生臨終前留下這瓶子,矚我萬一的時候使用,我卻鬼迷心竅一般把它給變賣了……現在,想贖回也不可能了。”
“萬一的時候?什麼意思?”
老太太也不看我們一眼,緩緩道:“事情說出來你們年輕人都不肯相信,但在我們那個年代,我們都相信天命不可違。我先生離開我,是上天注定,他說回來接我,也是上天注定……”
她紅顏未老,但聲音蒼老,似一幽靈娓娓述說前生事,好不詭異。
老太太原姓洪,大家閨秀,爹爹把她許配人家時她才十七,心裏有點不願意。那年輕人生得十分英俊,但個子很小,隻她一般高矮。
爹爹說算命先生說全城就他一個年輕人生就貴格,與眾不同,但她才不管他貴不貴格呢,要不是新婚那天他逗她笑了起來,興許她就不讓他進新房。
不過她終於越來越依賴她的夫婿。他真是一個心思剔透玲瓏的人,看得穿人家心裏想什麼,喜什麼,怨什麼,有他在身邊,誰都會安心定氣做好事兒。
她爹的生意越來越好,他們的日子也越過越甜蜜,一晃就是十幾二十年,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沒有子嗣,幸好她的兄弟很爭氣,一下一個準兒,早就兒子滿堂,大哥的兒子還娶了洋女子,生下個洋孫子來,就是丹尼爾。她爹爹樂得兒孫繞膝,也就沒有催逼他們要孩子。
又是幾年過去,一天她突然叫起來,她在鏡子裏看見自己居然早生了一根白發,他過來,細意安慰,她才發覺,她的夫婿,這麼多年竟從未老過。她撒嬌說我不依不依,怎麼你就不會老呢。
他安慰他,眉間卻是憂色,對她說:“大限已到。”
她大笑:你口吻好像大戲台詞。
他滿臉沉痛,隻寒著臉不語。
她笑著笑著,忽然害怕起來,一把抱住:不要嚇我,沒有你我怎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