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窗外,聽得他們談話的少女手指握得死緊,眼裏濃重的深黑色未曾退去,隻是心底的悲鳴愈加清晰。
謝繹安靜地伸手去扳開她的手,那掌心裏已是深深的紅印。
月光下鳳尾竹投下的影子落在身上,反手十指握住少女微涼的手,少年秀美的側頰上是晦明不清的陰影。
沉默之餘,他卻不知在思索些什麼,隻是淡淡地笑著,如同麵具一般,不曾褪下。
寧嵐回轉過頭,繼續聽著屋內的聲音。
謝蘊拒絕為她們找來禦醫,理由在於不打草驚蛇,然而司璟的陣痛卻越發厲害,因是早產,母體多月來情緒極其不穩,導致了嬰孩怎麼也生不下來。
而謝蘊暗地裏下的催產藥,也未必就合適了司璟現在的身體,兩廂原因一合,鬱姚嵐空是滿頭冷汗,卻也隻能無能為力地握著司璟的手,撫慰這個痛得幾乎失去知覺的女子。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天都已是蒙朧之色,就連窗外的寧嵐都已是靠在牆邊坐下,謝繹容上雖不說什麼,卻是早與寧嵐說妥當了:一旦天亮司璟還無法順利生產的話,她也必須走。即使是不甘,寧嵐也隻得點頭。
一直到後來,司璟沙啞著聲音說:“給我拿刀來。”寧嵐才驀然立起,麵容上盡是震驚之色,那少女掩唇睜大了雙眸,驚愕與恐懼俱有。
及時挽住驚慌失措的寧嵐,謝繹隨之起身,壓低了聲音道:“小心。”
盡管他已然盡力掩飾,終究是從前方傳來了那一聲“什麼人?”
靜思了一瞬的少年倏地踏出步子,攜了少女的手,慢慢踱了出來,似是漫不經心地向著兄長道:“打擾了,皇兄。”
謝蘊眼裏的光芒轉眼就變得鋒利而明朗,含著笑的男子,望著自己淡漠的弟弟,一字一頓地道:“二弟果真是有膽色,連父皇囚在後院裏的人竟也敢私自放出來。”
“嗬嗬。”謝繹一斂衣擺,漫然一笑,“隻怕臣弟是與皇兄不謀而合了。”他又豈是泛泛之輩,若用寧嵐做要挾,他亦可反將今夜之事先向謝琛告上一狀,人證物證俱在,而謝蘊除了在謝琛麵前下不了台之外,在鬱姚嵐那裏恐怕也再得不了好處。
正說話間,門被霍然打開。
滿手是血的女子抱著嬰孩,一臉的如釋重負,隻靜對謝蘊道:“隻怕辜負了殿下的期望。”頓了一瞬,滿眼的欣喜與痛苦交錯,“是個女孩子。”
連帶著寧嵐都軟下了繃緊的神經,謝繹的手上略鬆,眉目裏的柔色輕輕化了開來。
“我隻說她可活著,如此而已。”謝蘊一挑眉,就已命內侍道,“送去辛者庫。”
“殿下。”鬱姚嵐擋開侍衛的手,清聲道,“這於理不合。”驕傲的女子眉眼裏無奈而淡漠,“我從不知道,謝家的誠心竟然隻值這麼幾日。”
謝蘊不置可否地一笑,淡道:“謝家的人是什麼樣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一言既出,鬱姚嵐當即色變,隻眼神劇烈變換之間,瞧著那男子的神色,也隻得一咬牙道:“殿下若願將這孩子交給寧嵐,無論何事我都可應允殿下。”
昔日冷傲沉婉的女子也終究隻能用這樣軟弱而無力的方式來保護鬱家最後一係的嫡傳血脈。正如謝繹不會揭穿謝蘊的隱瞞一般,謝蘊也同樣會放縱謝繹的行為,任寧嵐離開,所以,這也許也隻能是她最後的機會。
謝蘊目光略深,持扇的手一搖,道:“我已說過,就看長公主是否應承了。”
鬱姚嵐眸光靜冷,蹁躚而過的瞬間,低頭看著懷裏氣息尚自不平的嬰孩,滿手的血與汗。屋內的司璟生死不知,然而親手剖開腹部取出孩子的刹那,那個女子已然是油盡燈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