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布局又一次變了。他們把我挪到村外的路移回村子。大地上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又接連不斷經過村子。也有外人留住在村裏。虛土莊在變成一個大村子。盡管還有人不斷的說著要走,但是,誰都清楚,沒有一條路,能夠通過這麼大的村子。也沒有一個地方,能容下這麼大一個村子。況且村莊本身已經生了根。人們安頓下來的第五年,我就看出村莊在虛土梁上生根了。
那時人人叫嚷著要走,家家在準備走。整個村莊站在路邊上,好像隨時都能一腳踏上路走掉。人們停下來隻是等一個人死,一個人出生。當出生的孩子也長到五歲。要死的那個人沒死掉,活的歡勢來勁了。人們再沒理由在這個虛土梁上住下去,走似乎是迫在眉睫的事。
但我知道他們走不掉。他們說走的時候,屁股沉沉坐在地上,嘴朝著天空和遠處。一個人說要走,其他人全說要走,走掉的隻是那些話,一出口就飄的沒影了。這是他們的習慣,坐下說的事情,從來不會站起來去實現。那些話是說給天上的雲聽的,被風刮到遠處。我小時候,他們坐下和我站著一樣高,我常常混在他們中間。聽他們說著村裏村外的大事。我的心思也跟著那些大事走遠了。當他們說完,站起來,拍屁股上的土,我以為他們要去幹這些大事了,我在後麵,看見他們一個個回家,回到那些天天要幹的小事情裏。他們從那些身邊手邊的小事情裏走出來,要多少年時間啊。恐怕把我的頭發都要等白了。
走是虛土莊最大的事。每當決定要走的時候,滿村子母親喊孩子的聲音,仿佛每家都有一個孩子沒回來。
母親呼喊的時候,遠遠的順著風聲,聽見孩子的答應,小蟲子的鳴叫一般,聽見樹葉一樣細細的腳步聲,朝村子走近。那時我蹲在牆頭,看一場風刮進村子,遠處的樹葉一片片湧到牆根,落到窗台和門檻。每年每年,那些遠處的樹葉,學著孩子的腳步走進村子。當兩片樹葉,一起一落走在荒野,所有母親豎起耳朵。
就像那時,人們停下來等一個孩子出生,現在,所有人停住手中的活,停住要走的想法,等好多孩子回家。
有幾年,是父親嚷嚷著走,母親說要等一等。她聽見了孩子的腳步聲,母親知道自己有幾個孩子,哪個來了,哪個還在路上。父親等不急,就一次次趕馬車出遠門。他回來時家裏果然多了一個孩子,兩眼生生的望著他。家裏每多一個孩子,父親就多一個陌生人。
另幾年村子突然忙起來,好多年的事情,堆到一起。連有五個兒子的父親,都歎息人手不夠。
“我們真應該再等些年呢。”當父親的說這句話時,眼睛看著村外,仿佛他的另五個兒子,正在回家的路上。
還有那些車戶,一開始遠遠近近的跑,想找一個更好的去處把村子遷過去。後來跑的地方多了,覺得到處都一樣,尤其他們把別處的東西一車車運到虛土莊時,更加覺得沒必要再搬動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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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