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裏斯剛才就一直坐在樓梯上,手撐著下巴聽他們說話。丹笙所說那些難以理解的話、伊斯德的感情反應、還有不知是什麼的某種枷鎖以及選擇套上枷鎖的事,他都聽到了。燈光搖曳著,燈光照映樓梯形成長長的影子,長影下的自己,比影子還矮小,放棄、離別、失去、然後就再也無法擁有。
他和伊斯德一起渡過的半年……是與耶夫南離別之後,最為……不,其實與耶夫南住在宅邸時,他還曾被他的所有惡夢壓抑著。所以,這是他最為自由自在的半年。從去年夏天到這個冬季為止,他都在這個人的保護之下,他們兩人互相尊重,彼此以朋友相待。
雖然到現在,他最愛的人還是耶夫南……但是如今活著的人之中,他能確信自己隻信任伊斯德。他根本無法想像能離開他,努力再去相信其他人。或許他誰也不會相信了,不可能再去尋找到這樣的人了。
當然,或許沒有值得信任的人也無所謂……但是在波裏斯心中深處,從某個瞬間開始,是渴望感受到真心的關係。
曾經,在他不相信任何人的時候,他自己成長、成熟、存活下來。可是回想當時,自己隻不過是個狼狽的人,是個連去結交朋友的少年心也沒有的不完整之人。他曾看著自己沾血的手,感受到那種無人安慰、發抖哭泣的無力,他也曾看著和自己同齡的人,感受那種羨慕感,他還曾經以為,獨自過著孤獨的生活他也能很滿足。
但是,他現在已和“他曾經希望成為的那種人”相距遙遠——他已經不是那種人了。
他想和伊斯德在一起。在他身旁能夠像自己這種年紀的少年般生活著,他希望能永遠相信這種錯覺。因為他現在已失去家人、遭到信任的人背叛、殺過人,他無法再這樣繼續過下去。難道就不能從零開始,重新過生活嗎?
在有伊斯德的地方重新過生活。
“你……想錯了。我不知道你是聽了我們哪一段談話,但是那裏絕對不是適合人居住的地方。而且那裏不是輕易就能離開的地方。一旦進到那個地方,不能未經允許就回大陸來,相反地,必須在那裏履行很多義務。我不希望你被那種枷鎖束縛。而且,你、你……不是一直希望自己是個自由自在的人嗎?那就不要硬把自己束縛起來。你一定……會後悔的!”丹笙靜靜地保持沉默一會兒,突然說道:
“嗯,他說的是事實。”
丹笙隻要能把伊斯德帶回去,其實沒有必要去管波裏斯會怎樣,但是看到熟得像親哥哥的人都如此真心說了,內心似乎也有些動搖。所以這話他是用比較坦白的語氣說出來的。
然而波裏斯卻靜靜地抬起眼睛,凝視著伊斯德,說道:
“為了自由自在,必須有力量守護自己,這個道理你比我還清楚。如果你認為我是因為沒有獨自活著的力量,才跟隨的……這樣想也可以。決定是我自己下的,同樣地,後悔也由我自己來承擔。”
“……”
伊斯德繼續沉默不語,這時波裏斯像喃喃自語般低聲說:“你討厭我在你身邊嗎?”
伊斯德低頭看著地麵,看著酒流過的痕跡。在他眼裏,這仿佛就像海水般既深沉且遼闊,無數的波濤正在那裏翻湧著。十天後,他們坐上船隻,順著提波灣的海流,沿著埃爾貝島西邊迂回航行。
這船正在接近綿延提波灣的海域,也就是賽珠裏夫海峽。這是突出大陸的賽珠裏夫海岬和埃爾貝島的南岬互望處所形成的窄小航路。要經過這海峽,航海技術必須有相當水準才行。在埃爾貝島周圍航行的船長們,大部分都是熟悉這種海峽航行的名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