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床,靜微就像是個等爸媽睡覺的初戀少女一樣,喜孜孜地撥電話給呂彥傑敘舊。
呂彥傑果然像他自己形容的一樣,過著百無聊賴的生活。目前單身。
原來呂彥傑在靜微嫁給姚正中之後,就和當初那個學妹分手了。“你是我的第一個女朋友,當初可能是沒談過什麼戀愛,所以禁不起誘惑,Teresa那麼會纏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叫泰瑞莎才對。靜微恍然。
後來,呂彥傑娶了一個洋女孩。他說,好像是抱著好奇心結了婚。那個女孩對他很好,隻有十八歲,一心要嫁他。呂彥傑也不是沒有收獲,娶了她,他拿到了綠卡,也念完了博士;婚姻是無疾而終的,女方後來認為自己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與中國人的家庭觀實在格格不入,連飲食方麵都無法配合,談什麼永浴愛河,於是協議離婚。呂說他們的混血小男孩長得很像天使;妻子帶走了一切,包括他們的房子還有孩子,還有狗,他身無分文地回到台灣,有重新做人的感覺。當時會娶個洋妞,想來不過是圖個新鮮,沒有什麼真摯的感情。
“想來還是你好。”第三個晚上,掛掉電話時,呂彥傑忽然這麼說。靜微心頭一震,仿佛被遺忘的甜蜜時光全都回來了。有什麼東西壓得她的心好重,但一拈起來,又令人酥|麻。
她更加確定,自己的婚姻也是個無意中的錯誤,她愛的是還是他,她的初戀情人,都怪造化弄人。她傾聽他陳述過往,卻對八年來自己的一切保持著沉默。
第六天掛完電話,她同意見他。十三號星期五,正午,她趕赴宿命的約會。呂彥傑約的是他們大學時代隻在領完家教費後才能去的餐廳。那是一家牛排館,上頭就是賓館。他們倒沒更上一層樓。當時賓館的消費對學生來說是承擔不起的。
曾幾何時台北街頭冒出一大串時髦而豪華的餐廳,把這家原本數一數二的牛排館,擠入了二流行列,看來半新不舊,櫃台上放著一個彌勒佛,把西餐廳的氣氛弄得很詭譎。
呂彥傑已經在裏頭等她。他竟留起絡腮胡子來。她暗自打量,他的魚尾紋變多了,人也清瘦了許多,發際線也隨著歲月遞增往上遊移。不是隻有她變了而已。靜微站在他麵前,竟然說不出一句問候。
他抬頭看她,眼神裏竟帶著一抹頑皮的天真。“你……沒怎麼變嘛……”他擠出這句話來,臉竟然在瞬時之間紅成西紅柿般。他在說謊,靜微記起,他一說謊就臉紅。
“你好嗎?”呂彥傑問。好嗎?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靜微不想說,說了也沒用,眼眶裏竟微微泛出淚光。
“我真粗心,說了那麼久的電話,還沒問你,你在做什麼?”
“我……”她好像又在麵對麵試一樣尷尬,”在家裏,什麼也沒做。”
“哦……那時候好像也有人告訴我,你結婚了,嫁給一個超級市場的……你後來書念完了嗎?”
她搖搖頭。
“幾個孩子呢?”
“……一個女兒……”靜微想了想,實在不想說實話,但身為一個母親,說謊實在是不道德的。“一定很漂亮吧。”呂彥傑說。在她還沒繼續說出,她還有一對雙胞胎兒子時,就把話接了過去。靜微沒有繼續說,她望著那塊帶血的牛排發愣,她絕對不許孩子吃帶血的牛排,她竟沒頭沒腦地想到可怕的瘋牛症。
“婚姻生活快樂嗎?”
靜微很誠實地攤了攤手,聳了聳肩。
輯四 愛的故事:情人逃不過我的眼睛(10)
“我其實一直很想跟你聯絡,隻不過,我……我對不起你,所以不敢主動找你……”
“那麼久的事情了,就不要提它……我們那時太年輕,大家個性都不穩定……”靜微安慰他,“現在有對象嗎?有沒有打算再結婚?”
“我……暫時不敢談戀愛,”呂彥傑有意無意地打量靜微。“我後來才知道,要找到像你這樣的女人,並不容易……”
就算是甜言蜜語也好,靜微有許久不曾聽到。呂彥傑也變了很多,當時他並不是一個懂得讚美她的男朋友,反而是她像個體貼的小媽媽一樣,死心塌地地對他好,如今他成熟了,更像她心目中向往的理想情人。
事情不知是怎麼開始的,也許應該怪午後天氣過為悶熱,暖烘烘的熱流使她頭暈目眩。喝完咖啡後,呂彥傑說,他的小窩就在附近,要看一看嗎?她看看表,離要接孩子們的時間還久,情不自禁地說了個:“好。”
單身男子的窩就是那個樣子,呂彥傑的家不算雜亂,但也很隨意,看到他衣櫃裏亂七八糟的內衣塞成一團,她真的有股衝動,想要幫他折好。呂彥傑慌慌張張地找冰水給她喝,偏偏隻有熱水,說是要下樓買可樂。她就真的動手開始折他的衣服,往日兩人相處的所有濃情蜜意,像水壩決堤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上她的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