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著哭著,雪強突然不哭了,他跑去找賣東西給他的張成。他說是張成賣給他的東西有毒,英哥吃了才肚子痛的,才把孩子也痛沒了。張成看見這種情況也很替雪強急,但他不能承認他賣的東西有毒。他要承認了他就負不起這個責任了。再說,雪強的話也沒根據,他也不能隨便就承認。他說我們這莊上多年前就是這樣,女人懷孩子到頭來都懷的是一口氣,又不是英哥一個人這樣。經他這麼一說,好多人就都想起多年以前那些女人懷氣的事來,就勸雪強不要急,說看來英哥也是沒逃過那命。
雪強不聽眾人的,他攔了輛過路的出租車,送英哥去城裏看病。
到了城裏,那有學問的醫生告訴他們,英哥懷的不是胎。醫生說,主要是男人的原因,因為男人的精子是畸形。
醫生的話把雪強一拳打下了深淵。
像一個爬山的人,努力地爬呀爬呀,抬頭都看見山頂了,可頭頂一塊巨石滾下來,把他砸進了深淵,摔得差點兒沒了氣。
他像一個將死的人那樣費力地問醫生,我,能治好嗎?
醫生說,現在連死精都能治,你這樣的好治。不過你得找一家專門治這個的醫院,找專家治。
雪強這才緩過氣來。雪強找醫生打聽了一些治這種病的信息,胸有成竹地跟英哥說,我們回去湊錢,我要去治病,我一定要治好這病。
英哥很焦慮,我們要怎麼才能湊得起這麼些錢啊?
雪強說,我找山子去。
思念
李作民一坐上去瘋人院的車,就開始想青梅。他閉著眼,不看他身邊的這一群讓他心痛的兒女,專心地想青梅。一開始,他想得很亂,哪一個記憶跳出來他就想哪一個。後來,他讓自己從頭想起,從剛認識青梅到後來在尋醫的路上碰上青梅,一段一段的,像看連續劇一樣看他們的那些美好記憶。這些記憶如帶著青梅體溫的手撫摸著他被兒女們鑿成千瘡百孔的心,他虛弱的心一直在一種幸福中顫栗。
青梅呀,你今天會不會在我下車時候出現在我麵前呢?他在心底呼喚。
到站了,李作民他們該下車了。雪果叫他,作民爸,下車了。雪果以為他睡著了。李作民不想睜開眼睛,他更不想是雪果把他從溫柔的假夢中叫醒。他知道他一睜開眼睛青梅就不在了,但他不得不睜開眼睛,於是,在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告訴自己說不定青梅已經等在車下了。
然而,車下沒有青梅。
李作民下車後帶著他的隊伍徑直去了瘋人醫院。上一次雪果的主治醫生從雪果的腳把他們想起來了,醫生疑惑地看著李作民這支奇怪的隊伍,不知道從哪裏問起。李作民苦笑笑,說,醫生是認出我們來了吧,前一次是來看這個孩子,這一次不是。他指指躲在雪朵懷裏,又被雪山緊緊拉著的雪豆說,這次是來治這個孩子。
醫生張著嘴看上半天,問,這些都是你的孩子?
李作民把自己的孩子指給醫生看,醫生皺了眉頭問,你們祖上是不是有瘋病史?李作民說,沒有沒有。醫生說,那怎麼你的兩個孩子都這樣?看一眼雪果,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妥,抱歉地笑笑,說,當然這個孩子是你說過的他有病,我們是不這麼認為的。李作民一臉苦澀,說,這次來是治這個。
醫生認真看了看雪豆,要李作民把雪豆送到觀察室去。李作民要求讓雪朵跟雪豆一起進觀察室,他說雪豆得有一個陪著。醫生說,是不是有人陪著她就不鬧了?李作民說,是。醫生說,可她要是不鬧我們怎麼知道她病到什麼程度了?李作民忙陪著笑說,那是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