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主編《夜光》與《明珠》(1 / 2)

1919年父親到北京做了幾年“新聞苦力”,後來在《世界晚報》、《世界日報》主編副刊《夜光》和《明珠》。他招聘了一批有才華的撰稿人,被新聞界和讀者戲稱為“明珠黨”。

1919年的秋天,父親辭去了蕪湖《皖江報》的工作,雖然他獲得了很大的成功,盡管報社主人再三挽留,他還是想去學習和見世麵。於是當掉了皮袍,向一位賣紙煙的桂家老伯借了10塊錢,就搭了津浦車北上,到了那一心向往的北京。

北京的九、十月是一年當中最好的季節,所謂“己涼天氣未寒時”,不冷不熱,無風無土,水果飄香,楓葉染丹,父親一下車就喜歡上了北京,在事隔30年後,他還清晰地記得第一眼的印象:“天色已經黑了,前門樓的偉大建築,小胡同的矮房,帶著白紙燈籠的騾車,給我江南人一個極深刻的印象。”當晚,父親住進宣外大街一家安徽會館。“會館”原是各省市同鄉會為進京舉子會試而設的免費“招待所”,民國後,變成為流落在京候差、找差人士不要錢的同鄉公寓,並有為單身住宿者提供的廉價夥食。

翌日,由同鄉王夫三先生引薦,父親認識了上海《時事新報》駐京記者秦墨哂先生,秦先生歡迎父親到他那裏工作,不過月薪很低,隻有10元,父親初來乍到,不是為了錢,就欣然同意了。一言敲定,先借給了父親一個月的工資,他交付了會館裏的夥食費,又寄還了桂家老伯借給他的錢。萬事開頭難,這個“頭”還不錯,父親心裏著實高興,一高興,就做出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這時,正值“民國三大賢”梅(蘭芳)、楊(小樓)、餘(叔岩)聯袂演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於是他在當日晚上,把他全部家當僅有的1元錢,買了戲票,去聽梅、楊、餘的戲,這件“傾襄豪舉”,是他引為平生得意之事,到了晚年,還笑嗬嗬常常提起。另有一件遺憾的事,也與京劇有關。他非常想一睹被梁啟超譽為“四海一人譚鑫培”的表演風采。父親在上海時,正好譚氏也在申演出,但是父親一文不名,連吃飯都成問題,哪裏有錢去買戲票。等到了北京,譚氏已作古3年,終是未能欣賞到譚鑫培的藝術,父親為此抱憾不己。說起京戲,還有一件事,讓我永不能忘。1958年,梅蘭芳先生率團在京演出,那時買一張梅蘭芳的戲票,是難上加難,我好不容易托人買到了戲票,興衝衝回家,讓父親去看,我想他一定會喜出望外,但出乎意料的是,父親說他不想去,讓家裏人去吧;我告訴他,這戲票是千難萬難,特意買給他的。父親的回答是:“梅蘭芳己經是60多歲的老頭子,再演小姑娘恐怕是不適宜的了,我要留一個美好的梅蘭芳在腦子裏,所以就不要看了。”父親的話先是讓我訝異,後是深深地感動了我,沒有想到父親對美的追求是這樣的嚴格,這樣的認真,對他來說,美是神聖的,要求是美的極致,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貶損,父親一個不經意的舉動,既讓我受到震撼,也讓我受到教育!

父親到北京,原來是想到北京大學去學習,但是先必須解決糊口的問題,所以隻有先工作。他初到北京,薪水微薄,舉目無親,工作之餘,就在會館裏悶頭讀書,他那時正攻讀《詞學大全》,興之所至,也會照譜填一闋,這些詞隻是抒發自己的感觸,並不是為了發表,長調小令都有,填過就丟,自己也不保留。一天,父親正在填一闋《念奴嬌》,同鄉方竟舟先生來訪,隨手把這闋詞拿走了,父親並不在意,過後就忘。不料事隔三四天,那位方先生突然又作不速之客,進門就說,那闋《念奴嬌》被一位朋友看到了,他讀了“十年湖海,問歸囊,除是一肩風月……”之句,大為傾倒,讀其詞,而心儀其人,非常想見父親,所言的這位朋友就是成舍我,兩人一見如故,從此合作多年,被人讚為珠聯璧合的搭檔,成先生後來成為報業巨子。

成舍我和父親相識後,要父親到他任總編輯的北京《益世報》去幫忙,父親很高興地答應了。父親進了《益世報》,因為成舍我也喜愛詩詞,做學生時總愛搖頭晃腦琢章雕句,所以得了“搖頭先生”雅號,兩個所好相投,唱和聯句,往往通宵達旦。以後父親又兼了其他報社之職,用父親自己的話說做了“新聞苦力”,他既無工夫,也無機緣去搞喜愛的文藝,這樣過了5年,曆史來了個轉折,他的人生之旅也拐了個大彎!1924年,成舍我籌到了一筆資金,他要幹一番大事業,他知道隻有張恨水才能幫助他完成這個壯舉,於是他要父親辭去一切工作,幫他創立北京《世界晚報》,要父親負責文藝副刊,這是父親喜好的工作,不禁見獵心喜,就毫無條件地欣然應諾了。

1924年4月1日,北京《世界晚報》正式創刊了,報館設在西單手帕胡同35號。因為資本少,人手自然就少。成舍我隻約了父親和龔德柏兩位編輯,龔先生也是辦報高手,素有“龔大炮”之稱;而做報紙發行及企業管理工作的,則是成舍我北大同學吳範寰先生。他們當時都是未滿30歲的青年,“為自己辦報”,是多年的心願,所以一心一意投入工作,編輯部充滿了生機與朝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