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蟄居川東的生活情趣(1 / 3)

《山窗小品》是父親蟄居川東山村的隨感小品,記錄了我們全家的山居生活。雖然是“措大生涯”,不過就眼前事記錄為文,但一經父親那枝如椽巨筆,這些司空見慣的瑣事,卻凸顯得雅趣盎然,清麗古樸。

我非常喜愛《山窗小品》,這本薄薄的小書,讓我感到它的感情是如此的厚重,它的內涵又是如此的深邃,文筆又是如此的高雅。這本被人讚之為“傑作中的傑作”的小品集,我每讀一次都有一次新的感動和新的體會,“好書不厭百回讀”此之謂也!《山窗小品》是父親蟄居川東山村的隨感小品,這本小書記錄了我們山居生活和我的童年,雖然是“措大生涯”,不過就眼前事,記錄為文,但一經父親那枝如椽的巨筆,這些司空見慣的生活小事,卻凸顯得雅趣盎然,清麗古樸。父親在該書“序”文中說:“乃就眼前小事物,隨感隨書,題之曰:《山窗小品》。山窗,指措大家事也,小品,則不複欲登大雅之堂。如此雲雲,庶幾言者無罪。”自然,書中所寫,都是我們8年抗戰生涯的真實寫照,雖然清貧,但父親那種抗日必勝的信心,毫不動搖,盡管粗茶淡飯,僅能果腹,然而他那種安貧若素,淡泊自甘的高風亮節精神,卻給我們做兒女的樹立了一個榜樣,一種楷模。現在讓我們來看,父親是如何將眼前瑣事,挖掘出詩意來的,《山窗小品》開頭第一篇是這樣的:

短案

所居在一深穀中,麵山而為窗。窗下列短案,筆硯圖書,雜亂堆案上。堆左右各一,積尺許。是以平坦之地已有限。顧筆者好茶,案頭必有茗碗。筆者好畫,案頭又必有顏料杯。筆者雖已戒絕紙煙,報社主人憐其糧斷而文思將窮,不時又饋以煙,於是案頭亦必有煙盒與火柴。筆者患遠視,寫字必架鏡,故案頭常有銑盒。且郵差來,輒隔窗投書,或有掛號信,必須蓋章,求其便利,而圖章印盒亦置案頭。此案頭是何景況,乃可想像,而筆者終年伏案,亦夏安之若素焉,回憶兒時好潔,非窗明幾淨,焚香掃地,不耐讀書,實太做作。且曩時居燕都,於花木扶疏之院宇中住十餘年,書齋參酌今古,案長六七尺,覆以漆布,白質而綠幸。案上除花瓶檀爐下,惟檀架古硯一,禦瓷筆筒一,碧玉水盂一,他物各有安置之所,非取用不擱入案上。今日麵對蜂窠,身居鳥巢,殆報應也。

未入鄉時,曾於破貨攤上,以法幣三角,購得燒料之淺紫小花瓶一。瓶未遭何不幸,隨餘五年於茲。在鄉采得野花,常納水於瓶,供之筆硯叢中。花有時得嬌豔者,在綠葉油油中,若作淺笑。餘擲筆小思,每為之相對粲然。初未計花笑餘案之雜亂,抑笑主人之猶能風雅也。此為短案上之最有情意者,故特筆記之。

筆者按:校閱此稿日,隔時又一易襲葛。瓶為小女碎,已數月矣。為之惘然。

就是在這短案上,父親寫出了《八十一夢》、《夜深沉》、《水滸新傳》、《丹鳳街》、《湊淮世家》、《傲霜花》、《大江東去》、《牛馬走》、《虎賁萬歲》等,蜚聲國內外的作品!

我也非常喜歡《竹與雞》這篇小品,寥寥300多字,把竹與雞的情趣,描繪得細膩入微,如入畫境:

竹與雞

涸溪對岸有竹一叢,正臨吾窗。竹上為斜坡,下為溪沿,豐草環繞前後,差免玩童砍伐。故去夏為七竿,今春已得十二竿,上旬有筍新出六七枝,秋初可得二十餘竿矣。(校此稿時,已有四五十竿矣,此為茅居差強人意者。)

竹雖不多,枝葉極茂,長者達丈六七尺,短者亦丈一二尺,枝頭如孔雀之尾,依依下垂。雨露之後,枝葉垂頭愈深,餘每慵書腕酸,昂首小憩,則風搖枝動,若對餘盈盈下拜也。竹以枝葉盛多故,其下作濃蔭。每當炎日當空,大地如火,家中群雞,悉集竹蔭長草中,悄然伏臥。中有雄一頭,高腳白羽而紅冠,獨不睡,翅然立竹根,垂葉遙覆其頂。既而鄰村有午啼聲傳來,雄引頸長鳴以應之,若不甘讓。鄰雞再三唱,雄亦有三應之,直至鄰雞先止而後已。時有蟬聲吱吱然,嘈雜竹梢上。雄偏其首,以一目斜視樹上。若答曰:爾何物?鳴我上也。以竹之綠,映雞之白。配以豐草在下,微蟲在上,儼然一幅妙畫。

時渝市熱浪,正傳達一百零八度,餘隔窗外視,乃忘盛暑。

讀者通過這兩篇短短的小品文,可以知道父親在川東山村茅屋生活的大概情景。父親曾經於1940年4月26日的重慶《新民報》副刊《最後關頭》發表《浣溪沙》(四闋)詞前有小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