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忡片刻過後,赤司勾起唇角,對她一笑。
從最初就已經很清楚了,岩月朔奈和他一樣,都是相信著行為比言語更有說服力的人,與其時常把漂亮話掛在嘴邊,倒不如把為數不多的溫柔付諸於行為之上實踐出來。然而反過來一想的話,那些極罕見的、幾乎不可能直接說出口的話語,便更能代表對方的確意指如此的事實。
意料之外的一記直球,他卻接得無法反感起來。
該說早就已經有了預感嗎?自從決定把部長的位置讓出來之後,岩月朔奈和他之間就再沒有刻意避嫌的必要,“部長加副團長”和單單一個副團長比起來,光環固然沒那麼耀眼,但也可以在別人的議論之外做回真正的自己。在第一次提出退位的意思時,女孩給出來的理由是因為“以我的能力無法兼顧那麼多角色”,然而赤司心知,她所缺乏的與其說是能力,不如說是時間。
田徑部的風波已經過去,可見的未來裏麵並沒有再起波折的可能性,由風間交到女孩手裏的死局已經被她所盤活,甚至乎接下來要怎麼走,她也給了花井足夠的提示──或以身教,或以對於未來一年的計劃。
就算拋開赤司自己的身份,岩月朔奈也實在是為後輩提供了一個太舒適的接手條件,就好像是他自己的傳球一樣,連籃球落到對方手裏時的觸♪感是否合意都計算在內,把出錯的可能性在人力所及的範圍之內減到最低。
這是她從未宣之於口的溫柔,也是作為一個前輩能給後輩最珍貴的課堂。
繁星密布如棋。
淡淡的青草氣味傳入鼻端。
分明置身於人潮之中,又仿佛離得很遠的歡聲;和分明不可能聽得見,卻響徹胸膛的心跳聲。兩者相遇之下,後者竟然隱隱壓過了前者,成為天地之間唯一入耳的韻律,整個人都被這種節奏牽著走,呼吸、眨眼,都於不知不覺之間與心跳聲合上了節拍。
紅發的少年站在她身前,彼此之間不過一步之遙,是近得一伸手就能把對方抱過來的距離。而他微微眯著眼睛來朝她一笑,是那種溫柔得好像放下了什麼重擔似的、找到自己能夠篤信之物的笑容。長久以來她一直覺得赤司就算翹起了唇角,笑意也未抵眼底,然而現在他眼中終於也染上了溫度,是好像冬天裏被溫得正好的紅豆湯,是雪地裏麵能夠讓人安然享受的溫泉,一旦感知到存在滿足感就油然而生的物事。岩月朔奈深呼吸一口氣,伸出手來扣上少年的手腕,拉著他走出人潮聚集之處,全程一言不發,也不曾回頭。
走到一個足有兩米高的展覽版後麵,岩月朔奈轉身過來麵朝少年,在他沉靜得好像已經了然她有何企圖的目光之下,伸臂勾著他的頸項,微微踮起腳來吻上對方的唇角,指尖正好貼上他頸側的動脈。光影表演在此刻終於開始,五彩的燈光投到了河川左岸,背對鴨川的赤司並看不見,但岩月朔奈在輕閉起眼來的時候仍然依稀看見了斑斕燈光。
……對方心跳如常。她終於把少年放開,憑借著提燈的微弱光芒,女孩伸出拇指為赤司擦去沾到嘴角上的一點唇釉,動作輕柔得像是怕撩動到某種凶獸。紅發的少年低頭看著她,目光裏有誰都無法認清的訝然,和誰都能夠認清的危險。
岩月朔奈認認真真地為他清理好之後才重新對上赤司的雙眼,再開口的時候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自然而然,“嗯,出去看燈光投影吧。”
話音未落,她已邁動腳步。一隻手在昏暗得幾乎不見五指的偏隅裏準確地握著了她的手腕,輕力一扯便已將她留住。啡發的女孩還沒來得及做什麼,肩頭便被赤司捏住施力,然後移到麵向著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