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小屋裏,牆上貼著電影畫報,陳阿浜躺在床上,石小慧在為陳阿浜洗腳。

陳阿浜:“我是西安事變後從延安來上海的。上海真大,上海的女人真好啊——不好意思,手背上傷口原來就是不好長,天又冷,讓你給我洗腳,真是不好意思。其實,我一隻手能洗腳,你給我洗洗頭就可以了。”

石小慧:“你為救我負的傷,這是我應該的。張華同誌,你的小腳指頭怎麼沒有了?”

陳阿浜:“長征到四川過雪山時候凍掉了。”

石小慧:“雪山上可冷吧?”

陳阿浜:“可冷、可冷,比上海的冬天冷多了,還有的兄——同誌凍掉耳朵呢!”

石小慧:“你小腿肚上的兩個傷疤是怎麼一回事?也是長征中負的傷吧?”

陳阿浜:“不是。這是長征到陝北,在直羅鎮戰鬥中掛的彩——掛彩就是負傷,輕傷。子彈穿過的。你看兩邊各有一個疤。子彈從腿肚裏穿過去又打傷了我們一個小戰士。”

石小慧:“可疼吧?”

陳阿浜:“當時沒有感到疼,隻覺得腿肚子一熱,跑了好幾十米才感到腿軟得不行,才發現負了傷。一發現負傷腿就沒有一點勁,就跪到地上了。”

石小慧:“你真勇敢!我看過斯諾寫紅軍的書。紅軍個個都是大英雄。你見過朱德嗎?”

陳阿浜:“我們紅軍都不怕死。我見過朱德,朱德和**一人騎一匹大馬。朱德、**總是在一起。蔣介石叫我們朱毛紅軍。老百姓開始不知道,還以為他倆是一個人,說山裏的老野豬成了精,長出一身紅毛,說紅軍都是野豬精。跑起來人攆不上,有糧食吃糧食,沒有糧食,吃青草喝涼水也能活。遠處是人形會打槍,撲到敵人跟前又變回野豬,把國民黨的兵都咬死了。”

石小慧:“啊,斯諾在書中怎麼不把這些寫上呢?”

陳阿浜:“這是老百姓瞎傳的,怎麼寫到書上呢?還有人傳我們共產共妻呢,那是敵人胡編的,有些老百姓也瞎傳。這些都不能往書上寫。”

石小慧:“張華同誌,在紅軍,上級不能強迫讓女同誌跟他談戀愛吧?”

陳阿浜:“當然,在紅軍裏,官兵平等,男女平等。”

石小慧:“張華同誌,在上次行動中,我跌倒在地,不是你轉回來打死那兩個日本兵,挾起我跑到井口跟前把我放下去,我就沒命了。你轉回去時候就沒有想到,你可能救不了我,還會被敵人打死。你手背的傷還沒有長好,我以後天天給你洗腳。你若願意,就住在這裏。”

陳阿浜:“石小慧,我覺得你和別的知識分子不一樣。你給我洗腳,讓我想到了媽,小時候總是我媽給我洗腳。長大後,還沒有女人給我洗過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