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一個弱冠少年,白色的狐裘圍得嚴嚴緊緊,頭上壓著一頂同色的風帽,低低的帽簷下看不清眉眼,隻能看見高挺的鼻梁和略微有些上揚的唇角,僅僅驚鴻一瞥卻端的是膚白如玉,唇若塗朱。
那少年淡淡的站著沒有絲毫動作,卻比任何一個動作凶狠的人顯得更具威嚴,如果說雪地裏的女子是眼神中流露出淩厲與高貴,眼前的男子卻是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氣,讓人望而卻步,不由自主的軟了膝蓋。
塗雄再是個粗人此刻也不由得心下犯了嘀咕,想這北荒一直清冷如地獄,今日怎地竟是生臉?先前的一個孤女尚還好說,如今這一位卻是無法再掩耳盜鈴了,心下飛快的思索了一遍北荒數得上名號的人物……卻實在都對不上,不由得上前一步,“敢問小公子高姓大名?”
塗雄肯這般低聲下氣實屬難得,那少年倒也從善如流,抬了抬頭,露出了一雙黑若點漆的美目來。
但見他眼型狹長,眼尾輕佻,一個顧盼流轉便天地失色。
朱唇微啟,隻聽得少年聲線略低,字字溫潤,“大武廢太子蘇易。”
聞言,塗雄和那綠衣書生皆是一怔,神情比起方才多幾分敬畏,好似這個廢黜流放的太子仍有著很大的權力一般。
蘇易卻不再理會二人,朝著雪地裏兀自半躺的美人踱了過去,白色的鹿皮靴子圍了一圈上好的絨毛,皆是幼狐頸下最細軟的部位,迎著風吹散開來,如同雪海翻銀。
那女子並未仰頭望去,保持著目光的平直,於是便隻能看到那一雙價值不菲的皮靴。
頭頂傳來男子戲謔的話語,“陳蓉――別來無恙?”
空氣仿佛一瞬間凝結,良久之後,那女子緩緩抬起了頭,一雙大大的水眸已不見了方才的高冷,霧氣蒙蒙的透著無助,“你認識我?”
聲若銀鈴叮咚煞是好聽,奈何說出的話語卻是讓蘇易一愣,隨即好看的唇角一挑,譏誚道:“怎麼,你莫不是要告訴我,自己失憶了吧?
女子抿了抿唇,沒有回答,但是一雙眸子了滿是委屈,怔忪間竟是泫然欲泣。
蘇易垂眸略一沉吟,蹲下身子握住了女子的手腕,修長瑩潤的指尖按在她的脈門之上,頓了頓,道:“想不到他倒是狠心……”
女子不解的皺了皺好看的柳眉,不耐道:“我到底是誰?和你什麼關係?”
蘇易剛要開口,驀地頓住想到了什麼,笑得十分和善,“你叫陳蓉啊!”化作灰他也認得出來的相府嫡女。
女子不疑有他,“你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你是我的……奴婢,家奴,賣了死契的那種。”好看的眉眼彎了彎,笑得如冬雪初霽,隻可惜那翟眸深處卻是掩不住的冰冷。
蓑衣男子蹙眉,上前道:“主子――”
蘇易側頭眼光凜冽的瞪了身後男子一眼,蓑衣男生生頓住了話頭,眉峰緊促,眼中滿是不安。
女子半躺在雪地裏沒有說話,不知道是懷疑蘇易的話語還是一時間無法接受。
挪了挪身子,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女子冷吸了一口氣,又笨拙的將衣袖整理了下,想要遮住滿身的斑駁。
看著她徒勞的舉動,蘇易心中升起一股痛快,陳蓉啊陳蓉你也有今天,當真是天網恢恢……
如玉的少年站起身,望著塗雄道:“塗兄既然喜歡在下的婢子,便送與你在此玩樂吧!”
“現在?”蘇易非但沒有怪罪,竟然還將那美人送給了自己,他不由的喜上眉梢,幾乎要將嘴巴咧到了後腦海,上前給蘇易深深作了一揖,“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在這北荒想看到個漂亮女人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給個女人比給他萬貫金銀更值得開心,塗雄再顧不上其他,托起女子便往一旁的雪堆後邊去。
那雪堆依托著錯綜參差的枯樹叢,形成了一個簡易的天然屏障,雖說不保暖不隔音,但是遮掩下春色已是足夠……
蘇易鳳眸微眯,淡淡的看著樹叢後邊晃動的人影,唇角微勾,或許旁人都沒有注意到,在她看似徒勞的拉扯衣衫的時候,手中銀光閃動,事情益發有意思了……
“恭喜主子,得報大仇!”蓑衣男子低聲說道,有什麼比在大庭廣眾之下遭受淩辱更讓一個女人羞憤的事情呢?
“未必。”蘇易唇畔的笑漸漸消失,薄唇緊抿,如一條剛毅的線,貫穿了過往與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