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總為浮雲能蔽日7(2 / 2)

字字如刀,句句誅心,陳蓉隻覺整個人在這狹小的箱子中快要憋得喘不上氣來,一時間天翻地覆,頭痛欲裂,腹下一股奇異的暖意突突往上湧,直達胸臆。

往事紛至遝來,仿佛萬馬奔騰,踏過寂夜長河,與她隔江搖旗,隻要一聲令下,便會勢如破竹,迅速吞噬自己全部的意識。

如果可以重新來過,陳蓉真的希望自己就此死去,伴隨那些遺失的過往,永遠不要回來,那些痛苦的,快樂的,抑或悲傷的,溫暖的記憶,為什麼偏偏要在此刻盡數回來?

是誰說的,服下棄憂者,永無過往?那為什麼她偏偏失效了?

陳蓉痛苦的閉上雙眼,無力地任由記憶將過往的空白緩緩填滿,仿佛前世複蘇,連同今生的悲苦化成刮骨焚心的痛楚……

等到她再次掙開眼眸的時候,眼底的彷徨與悲苦忽然煙消雲散,雙臂微沉,捆綁頗有技巧的繩索如同散掉的豆腐,齊齊斷裂……

袁尺素與穗香依舊專心致誌的翻騰著擺滿庫房的嫁妝,整整九九八十一個,單是那紅木箱子便是價值連城,何況一箱箱的金銀珠寶,直叫主仆二人眼花繚亂,暗暗感歎,南夏果然富庶。

袁尺素心下默然,從蘇易的角度看,娶華陽的確是一份很好的助力,難怪自己大哥袁堅會極力促成,隻是從自己小女兒的心思來看,卻是難掩酸澀,不過比起陳蓉,她寧願他日和華陽分享蘇易的愛……

主仆二人正自賣力翻箱倒櫃,忽然最裏邊一個紅木箱子“砰”的一聲巨響,連同上邊的幾個箱子一起被震得支離破碎,激起一陣煙塵。

袁尺素下意識後退數步,揮舞著衣袖驅散撲麵的木塊碎屑和煙塵,卻見塵煙散落間一道紅衣人影飛旋騰上半空,衣袂翻飛,如姹紫嫣紅的玫瑰淩空盛放,席卷吞噬,如火如荼。

“陳――陳蓉!”袁尺素驚呆的望著緩緩落在最前邊木箱之上的女子,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陳蓉美目清冷,較之以往的清澈多了一抹瀲灩魅色,眼底是一望無盡的深潭,隱隱透著繾綣殺意。

袁尺素隻覺得眼前的女子一瞬間變得既陌生又熟悉,顫巍巍的指著她道:“你,你恢複記憶了?”

陳蓉微微揚了揚頭,睥睨蒼生般垂目望著下麵的二人。

袁尺素隻覺周身如被利劍割膚,恢複記憶的陳蓉有多可怕,隻有見過的人才懂……再不敢多言什麼,驚呼一聲便往外跑去……

穗香見狀隨著主子一起往外沒命的奔跑,“小姐――”

陳蓉拽地的裙擺因著自身蒸騰而出的內力翩翩飛舞,望著逃命而去的兩人,隻見其廣袖緩緩揚起,地上一片散落的紙片輕飄飄的飛入手中。

垂眸掃過那一行行娟秀字跡,一雙淩厲美目凝在最後的幾個字上,“殺人不若誅心――”輕輕念出,聲線依舊,卻帶了無法言喻的清冷。

陳蓉手中的紙張隨著她一握一鬆,化作飛雪片片,散落了整間庫房,隨即緩緩向著門口走去。

紅衣白羽相間,宛若踏雪尋梅,詩情畫意,亦如紅梅沁血,殺氣凜凜……

攝政王府高堂滿座,四廷八闊的正堂上紅綢高掛,喜字成雙,大武滿朝的達官貴人幾乎齊聚一堂,隨著鑼鼓喧天和此起彼伏的賀喜聲,終於贏得唱喜官一聲高呼:“吉時到――”

蘇易著了一襲大紅吉服,牽著紅綢的一端緩緩步出,繡功極精致的合歡落英散漫的在那雲錦絲織上盛開著,襯得他美豔不可方物,好似最富貴的牡丹花,真真有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正當滿堂皆是一片讚歎聲時,袁尺素驚慌失措的奔了進來,“行之哥哥――”

“尺素,別胡鬧――”袁堅拉過麵色淩亂的妹子,沉聲喝道,隻道是妹子不願蘇易另娶他人,大鬧喜堂,於是不管不顧將她拉到了一旁。

蘇易見狀,微微眯起一雙丹鳳眼,眼角微微翹起,對著眾人綻開一抹笑,隨即左手晃動,便牽著後邊同樣吉服的新娘一起步入喜堂中央。

蘇易一直在笑,那笑卻始終未達眼底,甚至於浩瀚如渺的鳳眸深處有著一片肅殺席卷。

唱喜官氣沉丹田,正欲開口,一柄染血殘刀貼著他的麵頰飛過,斜斜插入喜堂上鎏金雙喜燙畫之上,不偏不倚正中紅心。

仿佛一瞬間,所有的喧囂熱鬧因著一柄利刃,戛然而止。

順著殘刀飛來的方向,眾人齊齊望去,入眼的竟是和堂前新人吉服一般無二的赤豔之色,如蝶翼般翻飛的裙裾,連同披散在肩頭的發絲,隨著夜風淩亂舞動著,黑紅交錯,像是綻開到極致即將敗落的彼岸花,悲傷連同著哀愁,隨著盛豔過後的衰敗,幽怨而淒美,但也僅僅一瞬,當她緩緩抬起尖巧的下巴,傲然回應著眾人目光的時候,哪裏還有一絲戚戚?

“即逢喜宴,我也想討一杯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