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易手中的紅綢不知何時早已鬆開,落在地上,而另一端的女子始終靜默,甚至紅色的華蓋紋絲未動。
見陳容舉掌而上,蘇易唇抿做一條白線,也不躲閃,掌心即將觸及胸口的那一刻,竟在他眼中顯出一絲似水的溫柔。
生生頓住掌勢,陳蓉道:“殿下武功綽絕,如何不肯賜教麼?”
“我永遠也不會對你出手……”蘇易負手而立,麵上一派坦蕩,仿佛生死早已無關緊要,微揚的鳳眼內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欲拒還迎的望著陳蓉,“阿蓉,欠你的,如果一條命就能還得清,我原該慶幸才是。”
“殺人不過誅心――”陳蓉譏誚笑道,“我怎麼舍得讓你死得如此輕鬆。”
寒白短劍自三尺凡素紅絹間泛出銀浪,毫無預兆的朝著陳蓉胸口刺去,冷光淒厲,蘇易來不及多想,抓向劍身,卻不料時光仿佛一瞬間靜止,他慢慢抬頭,“阿蓉――”
陳蓉麵不改色,左手兩指夾住劍身,右手不知何時已按在了新娘的頭心處,“我師父曾說過,如果沒有把握殺死一個人,千萬別讓他知道你有殺心,不然會連跑的機會都沒有。”
“你殺了我又如何?我依舊是大武的攝政王妃,而你呢?你陳氏滿門雞犬不留,你忠心的屬下也死無葬身之地,你還有什麼?可憐如你,你什麼都沒有!”華陽蓋頭未掀,卻一聲大過一聲的嘶吼道。
陳蓉忽然笑了起來,“誰說我要殺了你?”手微微一鬆,華陽隻覺一股大力,整個人跌到在地,火紅的華蓋飄落下來,露出她滿含怨憤的麵龐來。
“你殺了柳玉卿,還想去死?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你們一個個都得好好活著。”陳蓉目光掃過蘇易、袁堅袁尺素,隨後又停留在華陽身上,“長命百歲的活著。”
陳蓉隻出手了兩次次,第一次隨意的揮了下衣袖便打傷了威武大將軍袁堅,第二次出手便是赤手白刃,險些送了華陽去黃泉。
蘇易習慣性的抿了抿唇,“酈前輩看到你青出於藍,一定很是欣慰。”
聽起來仿佛毫不相關的閑話,陳蓉卻是知道蘇易隱晦的含義,長歎一聲答道:“想來殿下很是驚訝,隻可惜並非我刻意隱瞞什麼,隻是你從未真的了解過我,所以,我以命相搏的一局棋,終還是被你當了棋子。”
“你恨透我了吧?”蘇易竟有些孩子的幽怨,此刻,喜堂之上的人除了他們二人幾乎都倒在地上,兩相紅影相對,倒像一對璧人,隻可惜中間已隔了萬水千山。
陳蓉搖了搖頭,“我不恨你,你所做一切已不負先皇所望,他一直希望你能如此殺伐決斷,正所謂無毒不丈夫……隻是你欠我的,總該還了。”
“好,你說要我如何還?”蘇易急切的上前一步低頭看向陳蓉,墨玉般的眼眸如沉石般,像是要將她的樣子仔細的刻在上邊。
陳蓉眼角微微泛紅,似有血淚將要滴落一般,見狀卻笑得妖冶非常,“殺人當然是償命,隻是我陳氏阿蓉一向是眥睚必報,且喜歡成千上萬倍的討回來,那你說我該如何報?”
蘇易剛要回答,眼前驟起一層粉色薄霧,不得不逼得他向後退,待到霧氣散去,卻哪裏還有陳蓉的影子。
忽聽陳蓉妖魅的笑聲遙遙傳來,“莫怕,那不是毒藥,不過是為你洞房花燭夜助個興罷了,祝你們早生貴子。”
“尺素――”袁堅撫著胸口費力呼道,激動之下又吐了一口血出來,陳蓉一掌很是巧妙,震得他胸骨碎裂,卻並不致命,且易治難愈。
蘇易這才發現,陳蓉離去的時候卻將袁尺素順手擄了走,不由苦笑一聲,“來人攙扶將軍下去療傷吧!”
“殿下,尺素被那妖女擄走――殿下,請傳令緝拿……”袁堅被人攙扶起來,仍不死心的說道。
蘇易不再看他,淡淡道:“你以為事到如今,就算袁尺素沒被擄走,本王會放過她嗎?偷盜京畿布防圖並送與他國,死一萬次都不足矣。”說著,他歎息了一聲,眉眼間帶了一絲倦意,“良固,你該感謝阿蓉擄走她,否則,本王保證她會更加痛苦。”
“借口,蘇易你這些都是借口,你無非就是恨我與尺素先斬後奏,殺了陳廣海一家,害得你和那妖女反目,所以你才――”
“將大將軍帶下去!”蘇易高抬聲調,語氣中已是盛怒。
侍從再不敢任由袁堅胡言,拉扯著他半扶半抬的帶了出去。
“王爺――”
蘇易望著袁堅消失的地方,愣愣出神,不知想些什麼,忽然被一聲嬌呼拉回現實。
華陽望向他的麵龐,卻發現不知何時蘇易又恢複了平靜無波的神色,矜貴風流,無懈可擊,心裏別生出一絲恨意來,難道就隻有陳蓉才能讓他露出那般神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