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傾天下·花卿
作者:古物先生
偶遇。
夜色濃重,初雨小歇。
隱約中可聞前庭歌姬飄渺輕唱,光聽著咬字珠璣婉轉,又和著琵琶輕攏慢撚,便能想象得出這是怎樣一個美麗的可人兒。
可桃苓眼下根本沒有賞曲的心思,燭蠟剪了幾次,日頭落升了幾回——自家樓主也失蹤了幾天。
雖說這不著調的樓主經常性失蹤,可沒有像這次這樣不交代一聲就跑沒影了的。
更何況,夜鴉又來傳消息了。
「蓽撥。」
燭光又掙紮著躍動了幾下,終於被吹來的這陣挾了細密雨絲的夜風給撲滅了。
長安的雨雖比不得江南梅雨般連綿不斷,但時停時下的陣陣輪換也總歸是讓人心煩的,尤其是有心事的人,活像是要在本就層層纏繞的心上再加點連綿不絕的猶豫似的。
懶得再將蠟燭點燃,借著被雨洗過後更加明亮的月光,隨手扣了幾顆剛才落到了墨玉桌麵上的小燭淚到手心把玩,過了會又覺無聊,桃苓隨手抓了件繡花的淡紫小襖披上,雙手墊在尖尖的下巴上,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去了。
「撲哧。」
花卿低低咒罵了一聲,這才慢慢從地上坐起來。
當初到底是為了甚麼才想著把這樓台再擴一圈呢,這下可好,房簷隻能遮了這台子一半,下個小破毛毛斜雨,那可真是遭了秧,濕膩的不得了。
桃苓也睜開了一隻眼,看見自家樓主正以一種十分不雅觀的姿勢叉著兩腿坐在地上,想必是剛才爬柵欄時又摔跤了吧——取笑聲還未來得及出口,一個剛勾起的弧度就凝在嘴角旁。
乍一看去,花卿那本就白皙的膚色在冷月下更顯白膩,桃苓一開始以為自家樓主披了一件素白的袍子,上麵刺繡著點點詭紅小花,她記得樓主確實是有這麼一件袍子的,她還曾問過樓主:
「這上麵是甚麼花?開的這麼豔麗,可卻比彼岸花都詭異。」
「離花。」
「那是甚麼?我怎麼沒聽過?」
「哈,有所愛而分開的人,閑著無事摘著花瓣數著相分離的日子,摘啊摘啊,甚麼花的花瓣都摘,可你說,這百千之中的花,指不定哪一朵就是有著靈性呢,被揪疼了,死活不肯落下來而分離枝梗的,可到底也被揪下來了,就疼哭了、委屈哭了唄,它們的眼淚和著那些掉下來的花瓣,便撚成了一條細細長長的紅條,似燭淚,卻是花塚,那便是離花了。」
自家樓主說這些的時候,聲音都很輕,卻不虛,但偏生教人覺得,那嗓音似乎是隔了一條忘川般流淌過來的,三分惹心頭。
可眼下,這卻絕對不是那件袍子。
她聞到了一股子濃厚的血腥味。
她看到了近乎全身裸著的樓主隻在腰間係了件明黃的衣裳大體遮了下尷尬部位——雖說自家樓主或許本身並沒這個自覺。
花卿穿衣服向來隻穿一件袍子的,大多淡粉或白,其上刺繡點點詭紅的離花或者袖袍處縫上大朵大朵的合歡,在腰間隨意係一條腰帶,衣服鬆鬆垮垮的罩在身上,能把大半個如白玉般的胸膛都露在外麵,修長且結實有力的大腿也大部分露在外,並且從未對此感到羞愧,大有一副「老子是開青樓的,老子更應該是這副放浪的德行。」
可更要命的卻是樓主的那張臉,他不是狐族,卻是比狐族高貴妖孽上不知幾許的上古獸族——但是,至於那麼厲害的上古獸族為甚麼經常會搞得一身傷回來,這也是讓桃苓百思不得其解的。
自家樓主的解釋卻很簡單:「不小心喝多了醉過去啦,沒感覺到別人在抽我。反正他們又不能真打死我,畢竟歸冥還活著不是,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