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背井離鄉地來上海

喜歡到癡狂。喜歡到背井離鄉地來上海。喜歡到穿越時空來尋她。喜歡到即使現在麵對麵地坐在一起了,仍不能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不過,也許這一幕本來也不是真實的,而隻是我的一個美夢。

“有很多人說喜歡我的東西,但是姐姐你也這樣說,我很開心。”她眨眨眼,帶一點喜滋滋。

“崇拜你的人,比你自己想象的還要多。因為你對讀者的影響,不僅在今世,要深遠半個多世紀,甚至更遠。”我看到桌子上堆積如小山的信件,“這些,都是崇拜者的信吧?”

“是呀,都來不及看。”愛玲又現出那種若有所思的神情,“姐姐,為什麼你說每句話,都像預言似的。好像,你知道很多事,都是我們不知道的。如果你不是神仙,那麼你就是天才,智者。”

我一愣,忽然想,或者所有的智者都是穿越時光的人吧?是因為預知預覺,所以才思維深廣。再平凡的未來人,比起不平凡的舊時人,也還是高明的,因為,他已經“知道”。

傭人走來換茶,果然是奶酪紅茶。

我不禁微笑,但接著聽到稟報:“有位胡蘭成先生求見。”

“胡蘭成?”愛玲有些歡喜,“我聽說過這個人呢。”

我大急,脫口說:“推掉他。”

“為什麼?”愛玲微微驚訝,但立刻了然地說,“也是,我好不容易才見姐姐一次,不要讓人打擾。”她回頭吩咐,“跟客人說,我不在家。”

我鬆了一口氣,但是很快又緊張起來。如果胡蘭成不放棄呢?如果他再來第二次第三次,我難道能每次都守在這裏阻擋他?

傭人下去片刻,執了一張紙片上來,說:“胡先生已經走了,他讓我給您這個。”

我偷眼看上麵的字跡,秀逸清雋,才情溢然紙上。古人說“字畫同源”,從胡蘭成這隨手寫下的這幾行字裏,我清楚地看到了畫意,不禁百感交集。這的確是個不世出的才子,我有點遺憾沒有見到他的真麵目。曆史的風雲和政治的滄桑給這人塗抹了一層神秘的色彩,讓我反而好奇: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男子,會令張愛玲這樣秀外慧中的奇女子傾心愛戀呢?

雖然,在時光隧道裏旋轉時,曾見過他一個背影,但那不能算是認識吧?他站在她的樓下按門鈴,求她撥冗一見。而我,及時阻止了這一次會晤,並期望就此阻止以後所有的見麵,最好,他和她,從來就不相識。

但是,愛玲反複看著那張字條,頗有些嗒然的意味。分明在為這次錯過覺得惋惜。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他們甚至還沒有見麵呢,可我分明已經感到,有什麼事情已經在他們之間悄悄地發生了。

“愛玲,我可不可以請求你一件事?”我望著她,迫切地請求,“可不可以答應我,不要見這個人。”

“我不是已經把他推了嗎?”

“我不是說今天,是說以後。以後,也永遠不要見這個人。”

“永遠?你說得這樣嚴重。”愛玲有些不安,“為什麼會提這麼奇怪的要求?你認識胡蘭成嗎?”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認識。但是我知道,他是一個有害的人,對於你而言,他意味著災難。你最好離他遠遠的,越遠越好。”連我自己都覺得口吻如同巫師,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表白,想了想,幹脆直奔主題,“他替日本人做事,替汪精衛的南京政府做事,他是一個……文化漢奸。”

“文化漢奸?可是他前不久還因為寫文章斷言日本必敗南京政府必敗,而被汪精衛關進牢裏呢。”愛玲不以為然地反駁,“他是蘇青的朋友。那次,我還和蘇青一起去過周佛海家,想有什麼法子可以救他呢。”

我又一次愣住。再度感慨自己對曆史的貧乏。說實話,我隻是一個張愛玲的癡迷讀者,對於胡蘭成的故事卻所知甚淺,對上海孤島時期的曆史,也隻有浮光掠影的了解。我同樣說不清胡蘭成究竟是哪一年入獄,哪一年出任汪政府的宣傳次長,又具體地做過哪些傷天害理出賣國家民族的事,對於胡蘭成的正麵報道甚少,所有的傳記故事裏也都隻是蜻蜓點水地提一句“文化漢奸”,曆史的真相呢?真相是什麼,我並不知道。我所知曉的,隻是他和張愛玲的這一段。以如此貧乏的了解,我對張愛玲的說服力實在是太力不從心了。

而且,24歲。再聰明的女子,在24歲的戀愛年齡裏,也是愚蠢的。我也曾經24歲,清楚地了解那種叛逆的熱情,對於自己未知事物的狂熱的好奇,對於一個有神秘色彩的“壞男人”的身不由己的誘惑與向往。

關注一個人,先注意他的長處,但是真正愛上一個人,卻往往是從愛上他的缺點開始的。

對於一個聰明而敏感的24歲少女而言,一個壞男人的“劣跡”往往是比著英雄人物更加讓她著迷的。

命運的危機,已經隱隱在現,仿佛蛇的信子,“噝噝”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