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1 / 3)

聽話,都讀高二了,還是隻知道貪玩。並且還在學校打架,約了一夥人將一個欺負過她的男生打得趴在地上求饒。說到傷心處,何姨捂著臉哭起來。我拉住她的手安慰她,這時我吃驚地發現何姨的手冰涼冰涼的。以前聽小妮講過,她母親曾經生重病住院差點死掉。突然有一天,她放學回家後看見母親已回到家裏,正很精神地打掃衛生。小妮說媽媽你出院了,母親說是啊,病好了就該回家。小妮對我講這事時我就覺得很蹊蹺。那天拉著何姨冰涼的手,我就知道她其實早已死在醫院,但是放心不下她的女兒,所以魂靈顯形又回來了。當然,我從不敢將這個發現告訴小妮,我認為母女如此生活也沒有什麼不好。

現在,當我死後又回到這個世界時,小妮發現了我身上的寒氣。幸好她什麼也不懂,我用屬蛇的解釋便哄得她側身睡去。

我是在小妮完全睡熟後起身來到飯廳的。我得將地上的碎玻璃收拾幹淨,以免小妮明早發現後受到驚嚇。

飯廳裏黑乎乎一片,後窗玻璃上有灰白的天光。我抬頭便看見一個裸背的女人站在窗外,黑發傾瀉在光滑的背脊上,這是樓上那位畫家畫過的女人,她在畫中永遠轉不過身來,我生前就對她是否存在於世產生過懷疑。現在一切都清楚了,她果然是一個幽靈,因為小妮的家在6樓,沒有人能出現在窗外的空中。

我想,我現在終於能看見她的麵容了,因為我和她亡靈相通。我走到窗前輕敲著玻璃,意思是叫她轉過身來。然而,這背影轉瞬消失了,我聽見樓上的窗戶響了一聲,她回到畫家的屋子裏去了。

突然,背後有人叫我,同時,燈也亮了。我回轉身,看見穿著睡衣的小妮。珺姐,你到飯廳裏來幹啥?半夜三更的,還不開燈。我說我口喝,到這裏找水喝。這時,小妮看見了地上的碎玻璃杯,她後退了一步。我說是我剛打碎的。進飯廳沒找著電燈開關,黑暗中便將這杯子碰到地上了。小妮站在那裏發怔,臉色有點發白。

回到床上重新睡覺,我仍然和小妮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半夜裏最好別到飯廳去,小妮說,我曾經在那裏的窗戶玻璃上看見過一張女人的麵孔。我媽媽說那可能是我自己的影子。可我覺得不是,因為當時我很害怕,可玻璃上的那張臉卻在笑。

我知道小妮看見了誰,她是樓上那幅畫中的亡靈。可此時此刻,我不願和小妮談論這個話題。我說可能是你看花眼了吧。唔,咱們該睡覺了,半夜時說多了話會失眠的。

小妮聽話地側身睡去,很快便沒動靜了。在四壁的黑暗中,我驚異於小妮竟沒有發現我已經發生了變化。我將自己的手湊在鼻孔上嗅了嗅,除了有點寒氣,也還沒有其他異味。這說明死去的人重新顯形於人間,人們是很難察覺出來的。

我在暗黑中回憶起昨夜的情景。半夜過後,女生寢室裏寂靜得像深潭。我輕輕地下了床,赤著腳走到窗邊。我推開窗,望了一眼樓下,黑乎乎的樹叢中有一條灰白的路。我悄無聲息地爬上窗台,以六樓的高度,帶走一個人的生命絕無問題。我向虛空撲了出去。我聽見尖厲的風聲,以前在峽穀裏聽見的那一種,像女巫的口哨。虛空為我打開了另一扇門,我走進去,這是我所想要實現的。

柏拉圖說,這世界既不增加什麼也不減少什麼。他說許多年之後,人們仍會看見他披著睡袍在廣場上演講。檣認為這是一件永遠無法證實的事,因為我們沒有一種時間逆行的交通工具。檣是我在網上認識的人,我和他談起另一個世界時非常投機,我準備離開這世界的前一天上網給他留言說,我也許能夠與時間逆行,那是很孤獨的事,不過,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