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花,她確定在她昨天睡著的時候,房間裏麵是沒有那束花的,它插在那個紅色的玻璃花瓶裏,在天光的照射下映著微紅。
那微弱的紅再次點亮了袁青山的心,她想到了媽媽,她覺得那花朵是一個信號,是她今天會來見她的信號。
天氣並沒有完全變得炎熱起來,清晨的涼氣依然不曾徹底退去,袁青山在樓道上一連打了五個噴嚏,袁華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她的額頭依然有點發燙,他說:“怎麼燒還是沒有退啊。”他叮囑女兒:“袁青山,今天一定要按時吃藥,就在胡婆婆那,不要到處亂跑。”
順著他落下來的話音,袁青山抬頭看著父親的臉,從她的地方看去,父親就像是個巨人,他的下巴是剛毅而方正的,有青色的胡渣冒出來,她聽到他叫她的名字了——袁青山。
對於剛剛過完三歲生日的袁青山來說,這恐怕是整個北二倉庫最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了——就是張沛的媽媽叫他沛沛,汪燕的爸爸叫她燕燕,就連陳海峰都可以被叫做峰峰,但是她隻能叫做袁青山。
他帶她去看門人的老婆那裏,從袁青山感冒沒去幼兒園以來他一直托她照顧她。他們走了一會就看見她了:她坐在從家屬區到倉庫的鐵門口,笑咪咪地看著每一個出去上班的人,手上握著收音機。老胡是守門人,胡婆婆是守門人的老婆,現在她要握袁青山的手了,她的手像一包尼龍布。
而對袁華來說,這一天早上和昨天早上一樣,他把袁青山手裏的袋子交給胡婆婆,說了些客氣話,轉身就走了。
袁青山看著父親邁出那道鐵門消失了,太陽升起來了,這個時候所有倉庫的屋頂都是紅通通的。
“袁青山,”胡婆婆說,“去把屋裏頭的水端過來,吃藥了。”
袁青山進去端水,她能聽見胡婆婆跟著收音機悠悠哼起歌來。她出來的時候,胡婆婆已經空出手來把藥都倒在左手上了,她把它們都遞給袁青山。是三片黃色的藥片和一片白色的小藥片以及那片很大的白色藥片。
她把它們都接過來分成三次吞下去了,她皺著眉毛,鼓足勇氣,每一次吞咽都充滿了神秘和不可思議——那些巨大的物體是怎麼通過自己的喉嚨的呢?她能做的隻有慶幸自己每次都可以幸免於難。
吃了藥,她們就誰也不理會誰了,一直到吃午飯之前,她們都沒有非對對方說話不可的理由了。
袁青山坐在板凳上,聽到收音機裏麵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有時候又是窸窸窣窣的。她過這樣的生活已經三天了,從第二天開始,她就學會了抬起一邊的屁股來坐,然後放下來再抬起另外一邊。
她一邊這麼來回晃著,一邊看著整個空蕩蕩的院落每一個僻靜的角落,她總是覺得媽媽會從某個角落裏麵忽然走出來。
有一天她看見她了,她坐在從筒子樓拐角出來的花台邊上,曬著太陽,袁青山就走過去跟她坐在一起,她看了她一眼,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她們像兩個神祗那樣打量著整個北二倉庫的院落,這樣看來,這院落中的每一寸泥土都是那樣地不尋常,就在這時候胡婆婆出來了,她看見袁青山坐在花台上,就大喊:“袁青山,你怎麼坐在花台上啊?又髒又冷!快點過來!”
五月女王第一章(4)
袁青山就隻好站起來回去了,她回頭去看了一眼的時候,媽媽已經不見了。
從那天以後,她還沒有見過媽媽,她害怕是胡婆婆得罪了她。
雖然如此,她依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她今天一定會看見她,她給她送來的梔子花在整個北二倉庫都滿滿地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