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沛笑著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還是飽含著笑容。
他說完了這些話,好像又活過來了,他一個鯉魚打挺翻起來坐好在床上了,說:“下午我們去打遊戲吧,馬一鳴和岑仲伯約了我去。”
“好,去吧。”袁青山說——這個時候,就算張沛說要個星星,她也會給他戳下來。
他們在房間裏麵說這些話的時候,袁華和陳瓊芬也在樓下說他們自己的話,但是袁青山們不知道他們講了什麼,他們甚至沒有想到要下樓去看一看,而樓下的大人們講著他們的痛苦,講著疏離的這些年,曾經的青春歲月,還有那不期而至的災難,他們不知道孩子在樓上到底在幹嘛,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張沛對於這個家的分崩離析是那樣恐懼。而當陳瓊芬上樓去叫他們下來吃飯的時候,她看見三個孩子都各自抱著一本漫畫看著,她說:“下來吃飯了。”
張沛抬起頭來,眼睛是炯炯地,他說:“來了嘛,不要又喊我吃昨天那個鴨子啊,好難吃哦。”
陳瓊芬說:“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是少爺命,以前我們有吃的就不錯了,還挑!”
她開著門轉頭下去了,拖鞋劈劈啪啪的,她想:“這些不懂事的孩子啊!”——他們的眼神沒有來得及在對方的眼睛裏麵停留過,因此,沒有一個人發現另外那雙眼睛剛剛流過的淚水。
五月女王第九章(5)
陳瓊芬應該是在巷子口的清真館子去端了菜,滿桌子都是牛肉,袁華一邊吃飯,一邊說:“唉,真的沒想留下來吃飯的,麻煩了,麻煩了。”
陳瓊芬夾給他一塊牛肉,說:“袁哥,你們來了我最高興了,不然這屋頭冷冷清清的,最好你們天天都來吃飯!”
袁華說:“你不要這樣說,你覺得冷清了就出去玩嘛。”
陳瓊芬也給袁青山和袁清江夾菜,一邊夾,一邊說她們小時候的那些事情,她說:“你們兩個都是我們滿院子一起養大的,所以你們也是我的女,這幾年搬出來,都不親熱了,早知道這樣,說什麼我也不搬了,以前住在倉庫的時候,好熱鬧哦!”
張沛對母親的神經質的喋喋不休有些不耐煩,他說:“下午我們出去玩。”
“去哪裏玩?”陳瓊芬問。
“跟同學去玩。”張沛說。
“哪個同學?”陳瓊芬繼續問。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啊?”張沛埋頭扒飯。
“我問一下嘛,我每天一個人在屋頭,你們兩爺子都出去,沒人跟我說你們在幹什麼。”陳瓊芬喃喃地說。
“你出去管館子頭的事情嘛。”——整個飯桌上大概隻有袁青山能看出來張沛是在試圖安慰母親。
“不管,倒了算了,要那麼多錢來幹什麼嘛!”陳瓊芬說,眼睛又紅了。
氣氛有些尷尬,袁華說:“唉,不要在娃娃麵前這樣……”他又沉默了,沒有人說話。
張沛煩躁地吃了兩口飯,說:“下午我跟岑仲伯和馬一鳴去玩。”
陳瓊芬就接了他的話,說:“是不是上次來過的那幾個男娃娃裏麵的?”
“嗯。”張沛說,“岑仲伯是長得很高的那個,馬一鳴是那個戴了個大眼鏡的。”
“哦。”陳瓊芬說,“我想起來了,這兩個娃娃的名字都很有意思嘛。”
“就是,”袁華接口說,“一個陳仲伯,一個馬一鳴,家頭肯定都是有點文化的人。”
“是岑,不是陳,”袁青山說,“一個山,一個今天的今的那個。”——在平樂鎮的卷舌平舌不分的方言裏,人們通常都把“岑”誤認為“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