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江懶得說話,平樂鎮上的東西又有什麼好吃的呢,吃來吃去還不就是那幾家。
“那拜拜了。”張沛說。
“嗯,拜拜。”袁清江閉著眼睛把電話掛了。
奇怪的是,她卻睡不著了,張沛說到昨天的事,她也想到了昨天的事,她一閉上眼睛就看見了那個外地人的背影,那背影是那麼長而且憂傷。她想,昨天對姐姐來說,也是一個不眠之夜吧。
她一想,就想到了那個人的樣子,想到他幾天前第一次在超市問她買洗發露的時候,明明答應她買兩瓶,結果隻買了一瓶,還有他請她吃清真菜的時候,忽然伸手過來把她的手按在木桌的紋理上麵的那一刻,雖然他嘴裏說的是:“你能不能帶我去看你姐姐。”
她真的有些後悔——這兩年袁青山是越來越與世隔絕了,她長得更高了,高到袁清江都不忍心看她的樣子,她甚至都不想讓張沛再看到她那個樣子——但她居然就帶他去了,她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她還是帶他去了。
誰能想到,他是代替那個離開了平樂鎮的女人來看袁青山的。
王曼珊。袁清江細細地咀嚼了這個名字,它是那樣柔美,嬌媚,清雅,她聽到父親還在裏麵睡著,發出鼾聲,她忽然想去對父親講一次這個名字,就像個惡作劇,忽然講到這三個字,王曼珊——父親會是什麼表情呢,這是他曾經深愛的女人的名字啊。
——袁清江果然再也睡不著了。她翻來覆去,很可能就像昨天晚上的姐姐一樣。
她就起床了,她長這麼大,這麼早起床的日子用一隻手就能數過來,她穿上衣服,決定去平樂旅館找那個人,那個小陳。
她沒來得及吃早飯,風風火火出了門,走在路上,她覺得太陽穴跳得厲害,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她想她應該怎麼給他打招呼呢,才剛剛八點過,他會不會還沒起床啊。她要跟他說什麼呢?
對了,她可以問他為什麼會替袁青山的母親來看她,他們是朋友嗎?哪種朋友?還有,她要問他叫什麼名字,叫陳什麼,他們不能就這樣老是叫他“小陳”啊。
她從包裏麵摸出隨身帶的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的樣子,她剛剛起床,臉上還紅撲撲的,她有些討厭自己每天早上這樣的臉色,顯得那樣的土,她覺得自己應該有一張純白的臉——還好,她的眼睛是那樣大而明亮,漆黑而水潤,她滿意地合上了鏡子。
五月女王第十六章(2)
今天她穿著一件白色的毛衣,領上繡著別致的紅花——這是今年秋天父親給她的,說是讓同事幫著打的,花色樣式都很時髦,家裏經濟條件並不好,父親就常常托人給她打一些衣服,北二倉庫的人都說,比起親生的,袁華更愛撿來的。
她遠遠地看見萬家超市的準備開門了,幾個小工正在打掃衛生,看見她,說:“清江姐,今天這麼早來上班?”
“有點事情,等會來。”袁清江匆匆掠過他們走了。
她看見平樂旅館的招牌了,她站在那門口,又把鏡子拿出來看了看,理了理頭發,她就走進去了,櫃台後麵有個女人坐著,她的頭發亂亂的,看樣子有四十好幾了,她坐在那裏打一件毛衣,是一件長款的外套——和平樂鎮上的大多數人一樣,她令袁清江覺得有些麵熟。
她問她:“請問小陳在哪裏住?”
“小陳?”那女人顯然並不知道她在說誰,她抬起頭來看她,呆呆地。
“就是前幾天來住在這裏的,那個穿橘紅色滑雪衫的男的,大概有這麼高。”袁清江墊起腳尖給她比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