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與她站在繩索的兩端,彼此角力,永無盡頭(3 / 3)

與陳少京約的時間快到了,蘇橙打了電話落實了一下預約,換好衣衫匆匆而去。隻要陳少京能夠同意,她便能還清欠姑姑的錢,還能從此與裴周明相忘於江湖,果然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可是現實就是會打碎美夢,蘇橙沒有想到,她會受到那樣不堪的侮辱……

……

“是不是無論我說什麼,或者我做什麼,你都已經想好了要離開嗎?”

車廂中,車燈自上而下地照耀,裴周明目光炯然地看著蘇橙,追問著她。

餐廳裏麵的一切,想必裴周明已然都看到了,他應該明白發生了什麼。蘇橙張張嘴,雖然嘴角很痛,但她故意清晰明了地道:“裴總,您別覺得這事兒全都因為你,充其量不過是個誘因罷了。”

這話就像告訴裴周明,你又自作多情了。但是他卻認真地注視著她,甚至嘴角微微彎起,可是他的笑,卻一點也沒有達到眼底,反倒是讓人覺得格外悲傷:“你是指單純跳槽,還是指你的一切,其實都與我無關?”

蘇橙一滯,在那雙因為放棄偽裝,以至於深情到一覽無遺的雙眸裏,她沒辦法再說出違心的話來,而且就算說了,誰也不會相信,他不會,就連她自己也不會,蘇橙狼狽地側開臉,她不敢看裴周明,惟恐自己再次丟盔解甲。

她不敢再擁有哪怕一小點的奢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當年,在他去鬱歡家找到她時,她內心中,何嚐沒有過一絲感動。

但是結果呢……她的心就像粘起來的玻璃碎片,看起來還有形狀,實際上已經百孔千瘡。

蘇橙岔開話題:“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你是想現在接受我的辭職,還是明天,我一早去遞辭職報告?”

裴周明並沒有答話,他輪廓鮮明的臉龐有著晦澀不清的表情,前一刻,所有的激動、憤怒、不甘都如同化為一汪靜水,深沉,但仿佛又在更深的部分醞釀著風暴。

他伸長手臂,從前擋風玻璃那兒拿出來一個牛皮紙袋,然後默默地遞給蘇橙,裏麵的內容讓她大吃一驚。這些不僅是她還清了所有房貸款項的文件,連姑姑的那張十萬元借條也在,他怎麼會把這些搞到手的?房貸這一塊,裴周明是怎麼能越過她,把所有錢都還清的?蘇橙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這才意識到,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裴周明了,如今的他,早就可以嫻熟地運用手裏的力量和他家強大的背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你這是什麼意思?”蘇橙攥著那個牛皮紙袋,狠狠地瞪著他。

裴周明被她的目光刺傷,卻仍舊維持著淡然的語氣:“你覺得呢?”

“這些東西雖然是我的債務,但是房貸是用我的名義還的,而姑姑的那張欠條,其實早就過了追繳年限,你覺得這些東西能威脅到我嗎?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債務關係!”

“是嗎?可我不這麼想。”裴周明靜靜地看著她,卻是一份有恃無恐。

裴周明的確能,其實隻要他想,會有很多辦法來對付她,就算他自己不動,也會有人很樂意替他出手。想當初,憑她自己的學曆還有經驗,就算是兼職,難道也找不到翻譯的工作嗎?樂嘉熙在裏麵插了多少手,她能真不知道嗎,無非就是想將她逼出這個城市罷了。

蘇橙緊緊咬著下唇,瞪著裴周明,一字一頓道:“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裴周明伸出手指,輕輕撫過她的嘴唇,柔軟的嘴唇已經咬至嫣紅,還沁出一絲血珠。他的小橙子總是這樣倔強,可這樣的倔強多麼令人擔心,惟恐她會撞到頭破血流。

“你想了結這些事情嗎?”裴周明緩緩地說道,帶著誘惑。

蘇橙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難道是她想的那樣嗎?將他們之間歸為一樁錢貨兩訖的交易,膩了,倦了,隨時便能抽身走人。而她,也真的可以將現在最大的危機給解決掉,看起來,是不是都很劃算。

每個人都有一個價碼,隻是有的人特別貴,而有的人,很廉價。

蘇橙在心裏想著,她應該感謝裴周明是不是,至少讓她明白了這個道理,真夠透徹的。

“所以,這就是我的賣身契,是嗎。”

蘇橙一把甩開裴周明的手,她自己都很佩服自己,說著自己的價碼時,仍舊能夠聲線平穩清晰:“多久?”見他不答,蘇橙反倒笑了,“到底多久,總得有個期限吧。”

裴周明那雙宛若深潭的眼睛倒映著蘇橙的影子,所有濃鬱地,激烈紛雜地過往全凝縮在一處。他似乎也在笑著,但有一種悲傷的意味,麵對蘇橙,他已經不知道該要如何自處,不知道如何才能把握好那個度,他也許隻能做到這一點了:“一年吧。這一年你就繼續留在盛景,就像以前一樣。”

蘇橙自嘲地笑開:“一言為定。”一年時間似乎也並不長,365天,8760個小時而已,而且之後她會過的不錯,至少不用擔心銀行隨時要來查封她的房子。

按理來說,她應該開心了,裴周明也應該開心,但是他們之間的氣氛卻分外壓抑。

裴周明心煩意亂地從口袋裏拿出煙來,仍舊是蒼白的,沒有任何包裝的香煙,潔白的煙身如雪,令蘇橙莫名地覺得刺目。她從他手裏拿過打火機,為他點燃那根煙,嫋嫋地青煙騰挪在他們彼此之間,像一層青霧,又仿佛千山萬水的時空。

他看著她很久,最終放棄般地啟動車,吩咐蘇橙道:“你回去之後再休息兩天吧,臉上記得多敷些冰塊,要是還覺得不大對勁兒就去醫院吧……”裴周明的聲音,略略帶著低沉,但是比起她來卻是字正腔圓,哪怕是這樣不符合他個性的嘮叨,也像是一曲小提琴般悅耳,拔亂蘇橙的每一根心弦。

可是蘇橙仍舊對他無話可說,就像那句話一樣——原來真的深愛一個人時候,內心酸澀,什麼都說不出來;甜言蜜語,反而說給不相幹的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