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周明過去碰了碰她的腳踝,蘇橙一癢:“哈哈,別碰,”軟倒在床上,含著笑意由下而上地斜瞥著他,“裴大爺,我聽著呢,到底是什麼事兒啊。”
他過去將漫畫抽開,躺在她身旁,認真道:“小橙子,我媽大概下個星期過來休養一段時間,順便做心髒檢查,你陪著我一起去和她吃飯吧。”
裴周明看到蘇橙的笑意驟然斂住,眼神遊移片刻,然後才說道:“合適嗎?”別看到她心髒病才真要發作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嗎,總不是走這一步的。”裴周明摟住她。
蘇橙眨了眨眼睛,遲疑了一會兒,說:“其實我們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
裴大少爺挺不高興地:“怎麼著,你還準備就隻是金屋藏嬌,不給我一個名分啊。我裴大少爺上得廳堂下得……不,入得了臥房,帶不出去嗎?”
“什,什麼名分啊?”蘇橙怔了怔。
裴周明狠狠拍了她挺翹的小屁股一下,蘇橙“哎喲”了一聲,躲遠了點,撇嘴道:“有你這麼凶殘的‘嬌’嗎。”
“回來回來回來,話還沒說完呢。”
裴周明又把她給拽回來,認真對她道:“蘇橙,我們不可能一輩子都瞞著家裏,你是我女朋友,我有什麼不可以光明正大的將你介紹給我父母的呢,更何況這是第二次。”
蘇橙苦笑地看著他,沒有說話,裴周明問她:“難道你不愛我嗎?”
“當然不是。”蘇橙搖頭。
如果說現在問她是不是愛著裴周明,她會肯定的說是的。她原本就沒有放棄過愛他,他是她的唯一,但剛剛裴周明突然說的需要家庭承認,這是有點嚇到她了。她能夠明白裴周明對她是認真的,他們的愛情如夏花般重新絢麗綻放,但是蘇橙仍舊以為,這一切都是有一個期限的——那個“一年為期”,從來沒有想到,竟然會得來如此峰回路轉的改變,這是意外之喜,同時也是意外之驚,就算是當年,她也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會有一個承諾,以及一段婚姻。
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單純而美好,再往下一步,卻是兩個家庭的事情。
裴夫人雖然育有三子,但是裴琳琅從小就有免疫係統的問題,每天都是從死神手裏搶日子,裴夫人時刻都得有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心理準備,再遇上裴周明驟然遇上車禍失明,病情起伏,幾乎有無法治愈的可能,蘇橙都能夠想象得到,身臨其境的裴夫人心裏有多痛苦。
當年的陰差陽錯,讓她對裴周明的病情有了一份責任,其中的曲折,誰又能說真正了解的一清二楚,蘇橙不敢說,而事外人的裴夫人恐怕更加如是。但對於一位母親而言,卻有一個極其淺顯的事實,就是顧蘇橙是個世界上最狠心的女人,這樣一個狠心的女人,能夠在裴周明需要她的時候,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第二次這麼幹,又有什麼稀奇。
當年裴夫人與周老太太的對話,又何嚐不是她自己的想法。她憐惜自己的孩子,總想將孩子的一切照顧周全,裴夫人當時不反對他們,不過是因為裴夫人覺得她能照顧好裴周明,裴夫人對於她顧蘇橙的要求,就是那麼簡單。
如果說當年,她可能還會同意,為了一份感情而癡迷地放下所有,但是現在,裴夫人要的,她給不起。她不可能隻是單純的主婦,她已經失去過一次工作,已經被生活一次又一次地逼迫到捉襟見肘的地步,她又怎麼敢讓自己再次麵臨那樣的情況?她的事業現在初見端倪,她可以不再僅僅隻是棲息在裴周明的羽翼之下,但如果真若是同他在一起,就要放棄所有的一切,她會嗎?
放在她麵前的路,似乎怎麼看怎麼顯得艱難,蘇橙有未來即將是狂風暴雨的預感,她咬著下唇,悲哀地發現,連自己都對自己沒有信心。她已經被塵世間的煙火打磨得渾身是傷,早已無法身如琉璃,心似明台,當年的她還有一種當愛則愛的壯烈,那麼現在的顧蘇橙早已失卻了提起放下的勇氣。
對不起……蘇橙在心裏緩緩地說道。
裴周明仿佛知道了一般,他保持著沉默,兩人在夜色中互相擁抱,用彼此之間的體溫來撫慰對方。蘇橙黑亮的發鋪陳開,宛若一池墨蓮,落下細碎的痕跡,交纏在額前,頸間,好似輕語纏綿。覆著他們的被子昨天被他拿出去曬過,這個與家事絕緣的男人,笨拙但認真地邁進她的生活,會盡力做著不算太好的家事,將所有的被子曬得篷鬆,空氣中仿佛都是被陽光繾綣過的氣息,混合著他身上清苦的木香,嗅得暗香撲鼻。
“小橙子,這次我不會放手。”他在黑暗中,像歎息一般說道。
彼時,蘇橙已是迷迷蒙蒙,他的聲音像是在夢裏傳來,那天夜裏,蘇橙睡得並不安穩,她似乎做了許多許多的夢,一個接一個的,大多數她記不清了,可是唯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藤蔓,在夢裏瘋長,仿佛鋪天蓋地,她就如同跳進愛麗絲世界的闖入者,努力在裏麵穿梭,尋找著她心目中的寶藏,可寶藏到底是什麼?夢裏的她一點也不知道,但她知道,那是她曾經擁有過,但又失去了一次的珍寶……
蘇橙猛然驚醒,她怔怔地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眼角似乎還有一絲濕潤。
在夢裏,她似乎沒有找到她的珍寶,可是她卻有一種預感,就是她永遠都不可能找回來時,她瞬間坍塌。
電話鈴驟然響起,蘇橙猛然反應過來。糟了,她不會是又遲到了吧!肯定是鍾曉墨打電話過來催她的!蘇橙連忙爬起來,在一堆衣服裏翻起電話,可是當她終於翻出電話時,鈴聲戛然而止。
蘇橙沮喪地垂了垂頭,再一看身旁空無一人,她心裏奇怪,裴周明已經起來了麼?他起來了怎麼不叫她?她走到客廳,看到裴周明掛上電話,他臉色有些蒼白:“小橙子,給鍾曉墨打個電話說我們不過去了,剛剛我得到消息,許老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