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1 / 2)

桑菲爾德生活的平靜開端,似乎預示著我的工作將會一帆風順.在這裏久住些時,與這兒的人熟悉之後,發現的確如此.費爾法克斯太太果然貌如其人,性格溫和,心地善良,受過足夠的教育,智力中等.我的學生非常可愛,雖因有些嬌縱溺愛,有時任性倔強,但好在完全由我負責,任何方麵都沒有人來橫加幹涉,打亂我的培養計劃,所以她很快就改掉了任性的小毛病,變得馴服可教.她天資平平,缺乏鮮明個性,沒有特殊情趣能使自己超出普通孩子的水平,但也沒什麼缺陷或惡習使她落於常人.她取得了合情合理的進步,與我建立了雖不深厚卻輕鬆愉快的感情.她坦率天真快活的話語,讓人高興的努力,反過來也多少喚起了我對她的喜愛,使我們彼此和諧相處.

這些話,順便說一句,也許會被有些人視為冷漠無情.他們對小孩子天使般的本性,懷著頗為莊嚴的信條.認為孩子教育者的責任,就是虔誠地把他們當作偶像來崇拜.但我這麼寫並非討好家長的自私自利,重複假話,支持騙人的空談,我不過是講真話而已.對阿黛勒的幸福與進步,我真誠關心;對這個小家夥,我默默喜愛,正如對費爾法克斯太太的善良,我心存感激一樣.由於她對我的尊重,她慈祥的心靈與性情,使我與她相處非常愉快.

要是我再多說幾句,任何人願意都可以指責我.因為我經常獨自在庭院中散步,一直踱到大門口,順著大路朝外看;趁阿黛勒在跟保姆做遊戲,費爾法克斯太太在儲藏室做果凍的時機,又爬上三樓,掀開頂樓天窗,爬上鉛板屋頂,順著暗淡的地平線,四處眺望與世隔絕的田野與群山......那時候我就總是渴望自己的目力能超越這些局限,遠至繁華的世界和城鎮,看到那些至今隻聞其名卻不得一見.那些生機勃勃的地方.我還渴望擁有比現在更多的實踐經驗,接觸比現在範圍更廣和更多誌趣相投的人,了解各種各樣不同的性格.我敬重費爾法克斯太太的美德,看重阿黛勒的長處,但我相信世上還有別的更為生動的不同美德.我所相信的東西,我都想親眼一睹.

有誰會責備我呢許多人,毫無疑問,而且會說我貪心不足.我沒法子,躁動不安是我的天性,有時攪得自己很痛惱.這種時候唯一的解脫,就是沿著三樓的走廊來回踱著.這裏僻靜冷落情,十分寂靜,可以放任自己心靈的目光凝注於眼前浮現的任何光明景象......這些景象當然繁多而燦爛;可以放任心靈伴隨著喜悅而起伏跌蕩,這跌蕩在煩惱中使心靈膨脹,又以蓬勃的生命將它擴展.然而,我最大的快樂還是敞開心靈的耳朵,傾聽一個永不完結的故事.娓娓動聽的故事,生動活潑.充滿我所向往卻不曾擁有的事件.生活.激情和感受.

勸說人類滿足於安寧那是十分徒勞的.人必須行動,假使找不到就自己造出來.成千上萬的人注定要遭受比我更悲慘的厄運,還有成千上萬的人默默的與命運抗爭.沒有任何人知道除了政治反抗外,還有多少抗爭也醞釀於人間的芸芸眾生.女人通常被認定應當沉著安靜,可她們同男人一樣有血有肉.她們需要發揮自己的才能,需要擁有與兄弟們一樣的用武之地.她們跟男人一樣,苦於過分嚴厲的約束,過分絕對的停滯.比她們更享有特權的同胞,如果隻說女人隻該做做布丁,織織長襪,彈彈鋼琴,繡繡荷包,那未免太心地狹隘了.倘若女人們孜孜追求,比世俗認可的女性之需要做得更多,學得更多,就非難她們,嘲笑她們,那未太免自私輕率了.

我在這樣獨處時,便不時聽到格雷斯.普爾的笑聲.同樣的大笑,同樣的緩慢低沉,哈哈!哈哈!乍一聽來毛骨悚然.還聽見她古怪的嘟嘟噥噥,比那笑聲更古怪.有些日子她十分安靜,但有些日子她發出的聲音卻讓人無法思議.有時看見她從屋裏出來,端著臉盆.盤子,或托盤之類的,到樓下廚房去,卻馬上就回來,常常(哦,浪漫的讀者嗬,恕我直言!)拿著一罐黑啤酒.她的相貌總像一盆冷水,把人家對她古怪聲音的好奇心給澆滅.她的麵相凶惡呆板,沒一點能引起人興趣的地方.我幾次試圖與她搭話,可她似乎少言寡語,往往一個單音節的回答就斷送了我的全部努力.

府裏其他人,如約翰夫婦.女仆莉婭.法國保姆索菲,都是正派人,但卻不是超群之輩.我常跟索菲*語,有時也問問關於她祖國的事情.但她並不擅於描述或敘述,回答往往乏味而又含糊,仿佛有意阻止而不是鼓勵人家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