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期收取租金;有的把多餘的空房出租,給小販們作為住處或者倉庫,以緩解物價上漲帶來的拮據。像艾君紅家沿圍牆的一溜房子,原來是保姆住房、飯廳、儲藏室、廚房,現在全成了堆放麵粉、大米的倉庫。那個大灰門上的雨簷消失了,門的一半與原來的餐廳、廚房連在一起改造成了一個小麵館,另一半的小門留著出入。白發蒼蒼、體型富態的艾老爺子從門裏出來,常常被人認為是小麵館的大廚。院內的花草消失了,大雪鬆砍去了,臨時蓋起一幢小平房,成了麵館老板一家的住宅。農村來的小老板,竟然和原來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大校師長一院出入。從衣著上看,小老板還更加衣冠楚楚。小院因而顯得肮髒、紊亂、擁擠。艾君紅每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忍不住湧出一股辛酸。她想起指導員給她背誦的《好了歌注》,真正是此一時,彼一時也,因而就有了“從前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感歎。而院子的主人老夫婦倆卻安之如素,無怨無悔,心安理得地過著平民般的生活。往事不堪回首,除了節假日或老爺子有令,艾君紅便很少回家來。這多半倒是因為往日輝煌的失落。
天空陰沉沉的,欲雨未雨的樣子,看來今晚的一場暴風雨不可避免地會來臨。
艾君紅推著摩托,向坡上走去,一進路口就聞到了一股臭魚爛蝦、爛菜幫子的味道。汙水順著馬路邊往下淌,路邊林林總總的小店還亮著燈光,在熱熱鬧鬧地營業。她穿過油煙繚繞的小飯館,將摩托車推進了小院。
文文靜靜、帶著眼鏡的媽媽悄悄出現在她的麵前,關切地對她說:“君紅,你回來了,你爸爸正在樓上書房等你,老爺子正在火頭上,不要惹他生氣,他說什麼,你聽著就是。”
她躡手躡腳,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上樓。在路過妹妹彬紅的房間時,看到已轉業到中國旅行社溪城市分社的妹妹正在燈下朗讀著德語。聽說她最近正準備赴德國去留學,一個德國作家已幫她辦好擔保。
看到姐姐,妹妹向她友好地微笑,伸了伸舌頭說:“上樓聽老爺子訓話。”
妹妹告訴她:“爸爸聽了你和大軍離婚的消息,氣得大發雷霆,氣不打一處來,情緒壞極了,天天找碴兒出氣。你呀,還是小心為妙,免得吃耳光。你看你的眼睛怎麼發青了”
艾君紅無奈地說:“那家夥打的。他**的,下手真狠。”
艾軍偉老爺子,強忍著怒火等著女兒的到來。為了平息一下心中的惱怒,他坐在藤椅上,隨手拿起一架他心愛的望遠鏡,有意無心地擦拭著。心裏像貓抓一樣,盤算著怎樣和這個不肖女談話,千萬不能發火,孩子大了,不能像過去那樣可以隨便教訓了。
艾老爺子70多歲,身體硬朗,圓臉,大眼,留花白的平頭,年輕時是英俊威武的軍隊高級幹部。他的書房應該說成了望遠鏡陳列室,簡易的木質書架上擺放著幾十個不同品種的望遠鏡,每個望遠鏡下都有他親筆寫的說明。正麵牆上仍掛著馬、恩、列、斯、毛的像。側牆掛著周總理的照片和自己題寫的“寧靜致遠,淡泊明誌”的條幅。房間掛著綠色的窗簾,一張寬大的舊辦公桌上鋪著整塊玻璃的台板,襯布也是深綠色絲絨。桌上擺放著一幅年輕時的照片,一身戎裝,天藍色的軍禮服,大蓋帽下一雙虎虎生威的杏眼,極有神采,肩扛二杠四星的大校軍銜,胸`前別著兩枚勳章:一枚獨立自由勳章,一枚解放勳章,象征著他那光榮的征戰曆程。
聽到艾君紅那小心翼翼的腳步聲,他頭也未抬,輕輕說:“你來了,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