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一去生死兩茫茫,渺無音信,不知是死是活。他和媽媽又返回溪城的老家,直到1949年溪城解放,外祖父梅鳳高被捕,媽媽才又回到古都市這座別墅樓。不久這座樓就被新政府作為敵產沒收了。媽媽就淪落到城南,帶著他孤苦伶仃地生活。現在這座別墅樓,在他的心中已是黯淡,他和媽媽怕到那一帶轉悠,主要是怕觸景生情阿。

外麵風言風語傳說,當年高洪同誌住的就是那幢樓,那是他在省報總編輯崗位上由省委行政處分給他的。譚冠也曾偷偷借探望高洪為名去看過。那幢樓已經有點破敗,牆麵由白刷成了奶油色,

顯得非常陳舊了,而且院子裏還沿後圍牆蓋了一排平房。原來院子裏的大雪鬆已被砍掉了,院中雜草叢生。原來獨門獨院的小樓,

現在變成了3戶人家共住,樓上是高洪同誌一家,樓下住著省級機關的處長一家人,院內平房裏住了一家省政府的油漆工,真正是江山易改,麵目全非。去過一次後,他是再也不想跨進那個雜亂的小院。隨著時代的變遷,那個蔣家王朝的中將官邸已不複存在,現在隻是一處敵產,一個有點破敗的小院落,裏麵住著一位共產黨的老幹部,這人脾氣執拗,自命清高,是一個過了時的老布爾什維克。

在譚冠來講那裏是“故園已荒蕪,不堪目睹”了。

他對老爺子其實已沒有多少感情,尤其是張麗姍帶回大陸的那本《譚儒文將軍傳》他看了,既為父親抗日的業績感到激動不已,

又為媽媽與爸爸的結合乃至勞燕分飛,隔海相望,感到由衷的悲哀。應了眼下一句時髦歌裏的話,“悲歡離合都曾經有過,這樣摯著究竟為什麼”為了什麼呢他也想不透,效忠黨國、效忠領袖弄得自己妻離子散,爸爸這代人也是深受儒家學說影響的愚忠之人。

晚年倒是大談佛學,竟指責我是官場中人,不知個中三味呢。其實他高官厚祿,新婦伴枕,兒子繞膝倒是真正享受天倫之樂。而我們母子在大陸苦熬歲月,我是犧牲了多少做人的尊嚴,才‘混到這份上,眼看馬上要退休,不為妻兒後路想想那才叫傻呢!他有什麼權力來指責我,既不盡丈夫之道,又不盡父親之責,我低三下四,看人眼色,給人充孫子,行韜晦之計才爬到這個位子。他倒在台灣的豪宅裏說風涼話,想到這裏,他似乎又是對父親充滿著怨毒,至少他對父親沒有什麼感情的;早年我是私生子,遭到梅家大院裏家人的歧視,他是大英雄被人捧著,過去我是敵人家屬,受到社會歧視,他是黨國新貴,又賜園子,又賞小老婆。現在我x自己努力從石頭縫中蹦出來了,他又說我官場中人,還要我看破紅塵,大說牙痛話。

是他感到了晚年的孤獨,榮華富貴享受盡了,像是吃夠了豪華宴席的闊爺們,現在要嚐嚐菠菜青菜的味道來自命清高了,就想叫我犧牲後半生的一切,為了他去尋求一方精神的淨土,好向釋迦牟尼交差去了,簡直是熱昏的胡話。他知道我母子這幾年是如何過來的嗎想想媽媽吃過的辛苦,他不禁熱淚長流。

他長久地站在畫前,默默沉思,暗自飲泣。

省委書記的客人已從裏屋出來。後麵緊緊跟著送出門的書記,聽到裏屋辦公室門響,他才收回了在曆史和現實中漫遊的思緒回過神來。

書記笑吟吟地向他伸過手去,他也伸出手,兩雙手握在一起。

書記笑著說:“哎呀,實在對不起,原來約好10點的,中間突然插了個事,那個外貿公司的總經理寫了一外貿方麵的電視劇,非得要我題寫個劇名。領導同誌到處題字不好呀,他是死纏活纏,我是堅決不肯,你看這就把時間耽擱了。老譚你臉色不好,心緒好像也不佳,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