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外的,第二天,老頑童竟然沒打電話來。反正沒錢拿,正好省省力氣,夏渺渺也就沒去養老院。
星期一去上班,覺得氣氛不對,可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四處轉了一圈,都看不到老頑童的影子,以為他又鬧別扭了。這裏的老人就像小孩,經常亂發脾氣,也經常離家出走。不過,有護工擔待著,也輪不到她夏渺渺操心,所以就沒多想。
忙了一上午,直到吃午飯的時候,看到一個關係和自己還算不錯的護工過來,便隨口問了句,“高斯找到了麼?”
護工道,“沒有。”
“那老頑童沒鬧啊。”
“鬧什麼鬧,人都沒了。”
夏渺渺大吃一驚,懷疑自己聽錯了,追問,“什麼沒了。”
“人沒了。”
夏渺渺覺得匪夷所思,不確定地看著她,“你是說他去世了?”
護工歎了口氣,“是啊。高燒引起肺栓塞,突然走的。”
夏渺渺不敢置信,“可是上個星期看到他還活蹦亂跳的呀!”
護工有些感慨,“可不就是。人是一下子沒有的。他好好的走著路,突然倒下去,就沒再站起來過。救護車來的時候,已經沒救了,醫生說,肺栓塞導致的心髒衰竭。唉,也是沒辦法的事,人老了就這樣,全身功能衰退,隨時都會歸西。”
話是這麼說,可夏渺渺還是沉浸在驚愕中,一時回不過神。她暗忖,生命怎會如此脆弱,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她忍不住又問,“是因為沒找到那隻狗嗎?”
護工道,“沒找到狗,心裏鬱悶,再加上淋了雨,新病舊疾就一起誘發了。不過,好在去的時候沒有什麼痛苦,一下子就走的。”
夏渺渺渾渾噩噩地想,如果那天,自己沒有不耐煩、沒有急著想回家,而是咬著牙幫他去找狗,把狗找回來了,是不是老頑童就不會死了?
當然,這隻是一句沒意義的假設,時間回不去。退一萬步,就算能倒帶回去,她淋雨找一夜,也未必能找到。
唉,一直以為那不過是一條狗,現在想想,並不隻是一條狗,而是孤老們在人世上一份掛念、一份溫情、一份寄托。這些支撐老人在人生旅途上走下去的東西沒有了,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所以,當病痛出來作祟,一下子就把他打倒了。
夏渺渺知道這事本質上和自己沒有多大關係,可是心裏總有這麼一點自責,還有一些難過。畢竟,在養老院裏呆了一段時間,大家朝夕相處,多少總會有感情,況且老頑童對她不壞,甚至是所有老人中最想到她的。
夏渺渺沉默了一會兒,問,“他下葬了嗎?”
護工道,“明天。”
“葬在哪裏?我想去看看他。”
護工將墓地告訴了她,同時歎了口氣,“他沒有孩子,就孤老一個,有人去看看他也好。等我哪天有空,也去看他。”
說到生離死別的話題,氣氛總是很凝重,夏渺渺沒什麼胃口,就把吃剩的三明治扔了。
午休結束,夏渺渺繼續回到崗位幹活兒,打掃到老頑童的屋子時,不由觸景生情。以前幹活時,這個小老頭兒總會在旁邊跳大仙兒似的,唧唧歪歪地說些沒營養的屁話來煩她。現在空蕩蕩的,就站著她一個人。以後,估計就沒人再會纏著她了。
想到這裏,夏渺渺心情有些微妙,不僅隻是對老人去世的感傷,更是對死亡隨時來襲的恐懼。如果將來,她也這樣一個人生活,孤零零地活著,又孤零零地死去……那該是如何的淒涼。
其實,不怪她杞人憂天,每個在外打拚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恐慌。身邊沒有親人,朋友也都靠不住,不管是生病了,還是攤事了,全得自己扛。父母總有一天也會離開,到了那時,身為獨生子女的她,無論是回中國,還是留在德國,都孑然一身。
都說沒心沒肺的人才活得開心,可夏渺渺卻正好相反,是屬於既敏感又情緒化的那類人。容易衝動,容易被感染,又時常想太多,典型的處女座。
心裏有事憋不住,所以乘著上廁所的空檔,夏渺渺打了個電話給費恩。打電話的時候,她安慰自己,我不是一個人,至少還有一個疼愛我的男朋友。
電話很快接通,她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聽聞此事,費恩也很驚訝,但到底是神經大條的男孩,再加上和養老院的接觸也不多,所以沒夏渺渺這麼多愁善感。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然後就沒然後了。
夏渺渺從老頑童去世一事,聯想到了自己縹緲的未來,然而,費恩看到的僅僅隻是一個半生不熟人的自然死亡。所以,兩人的反應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