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堂堂的花妖之主,是花王魏紫牡丹,心高氣傲,最重威嚴。但他習慣被林夷不知天高地厚地保護著,因為那保護非常真摯,就像一朵春風裏的花蕊,看在眼裏,暖在心裏。

他承認自己早就在意林夷,是故意讓林夷得意讓林夷靠近讓林夷舍不得。每一次兩人遇險,他都會展現自己不為人知的強勢與本領目的不過是讓林夷知道,他可以依靠,而且非常可靠。

所有的一切都是順利的,連進入駕鴻秘境都按照原本的步驟。冥塚的出現是意料之外,但他同樣得到了《化妖訣》,林夷那一點驚詫被他誤解成仙修對妖修的驚恐。他其實在用行動考驗林夷——你一直掏心掏肺對待的人是妖修,是花妖之主,他可能會在修真界掀起血雨腥風,即便如此,你也要跟他走嗎?

其實就算他不願意,沈醉也會將他帶走,修煉《春江花月》的丹木靈根修士,世間或許就這一個,他怎麼可能輕易讓他溜走?

這並非是他自大,乃是處於花妖族妖主的自信。當年六界大戰之時花妖族便是最靈活便捷的傳信部族,普天之下,即便是九重幽泉裏也長有曼珠沙華,冰封的雪山之上也有雪蓮,哪一寸土地是花妖族不能達到的?要找一個人根本不用回到花府,隻需要他將花草催化為花妖即可。

所以,當林夷說要暫時離開,沈醉沒有反對。他不相信林夷會離開自己。

他的自信沒有錯,但他沒有想到林夷的做法會那麼決然。

廢去渾身經脈與穴道,修為盡散,體內穴道種植的藥草隻剩一棵天蛛雪蓮……沈醉經曆過抽魂煉魄,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痛苦。當看到林夷如同木偶般從高崖墜落,沈醉隻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下墜,恐懼來得如此洶湧,如周圍呼嘯的風將他籠罩,冰冷徹骨,即便他抱住了墜落的人,心仍不能平靜,好像他抱的不是一個人,而是自己的心。

手臂太緊,痛得不能呼吸,力道太弱,感覺不出他的生命。

那一刻沈醉還是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害怕,他隻是在心中慶幸。上一世他孑然一身,從生到死都是一個人,這一世,終於有個人為他歡喜為他憂,就算他再次遭受抽魂煉魄的失敗,也不會一個人在幽冥之間飄蕩。

他們之間,已經生出深深的羈絆,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可是他想要什麼呢?沈醉第一次對想要的東西感到迷惑,或許是不敢去想。他隻知道要將他們之間的羈絆加深,深入骨髓深入生命的每一處深入魂魄,讓兩個人的名字緊緊相連,說起沈醉就會想到林夷,提到林夷就會有沈醉。

所以,那麼囂張地叛出紫冥閣,他是故意的。這一世他已經決定收起所有的心思隻為花妖族的振興,已經決心韜光養晦。但那麼想韜光養晦的他,卻帶著林夷向世人宣布:他是我的了,我們的名字將永遠聯係在一起!

為什麼要加深這種羈絆,沈醉從未想過,也從未想過。振興花妖族需要步步謀劃,但麵對林夷不需要太多算計,想做就去做了,僅此而已。

直到蓮華秘境裏同他用兩塊玉佩通話。

那一場通話似真似幻,很多次他都以為是自己太擔心了,太害怕了,所以才會出現幻聽。可是驕傲的妖主為什麼會出現幻覺呢?為什麼單單對林夷這麼擔心、著急、害怕?

答案在看到林夷昏迷的麵容時呼之欲出。

沒有別的原因,就因為看到他受傷,自己的心更加痛。

或許因為林夷是修煉《春江花月》的丹木修士,木屬生氣對花妖族來說就是生命。他既然能源源不斷地創造生命力,又怎麼會死呢?可那一次曆險卻清楚地告訴沈醉:這世界,有生即有死,有人能創造生氣,那麼代表“死”的鬼氣就能將他殺死。

那一刻的恐懼,從四麵八方湧入沈醉的骨髓。

不行,這世界已經不能沒有他了,他必須就在身邊,必須在。花的世界是彩色的,沒有他再多的色彩也隻能是黑白,他是花妖之主,怎麼能永遠活在黑白之中,將萬千繁花都看做塵土?

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再來一次!

沈醉幾乎是立刻就改變了行動方向,往南疆趕去。他記得的,南疆的躑躅花使是姚黃花後最信任的人,他的手上有三件花妖族至寶。

姚黃織羽,花後的華服,可以抵禦世間一切水火,哪怕是九天驚雷落下的天火,甚至太陽之心的離火。

魏紫烈焰,檢驗花後的考驗。通過魏紫烈焰的人,無論最後與妖主有怎樣的結果,永遠都能得到花妖全族的尊敬。

花後之印,就是魏紫烈焰之後的一個印記,烙上它之後,花王與花後的魂魄會永遠相依相隨,永不分離。同時,烙上花後之印,就代表無論他是什麼種族,從此以後歸屬妖族,人、鬼、魔、仙、佛五界非六界讚同,不能動他一分一毫,他即便是仙修,也不會進入天庭,更不會在修仙之路上受那電閃雷鳴的天劫。

他再也不會有危險。沈醉想,我給他最好的保護,給他最真摯的感情,給他最真實的承諾。他會是最無憂的花後,比曆史上任何一位姚黃花後都幸福。

沈醉想到了一切,保護了一切,但他沒有想過,有一種傷害是從內而外的,而這種傷害,才最能摧毀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