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1 / 2)

的那天是6月28日下午1點37分,周文在許多年後還是記得很清楚。那天他正在城西孤峰園避暑,站在一人多高的假山石上低頭凝望,對麵是曲折古樸的遊廊,遊廊外麵是碧綠的河水。一陣陣清涼的微風迎麵吹來,帶著荷花荷葉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突然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大叫:“把我的身體還給我!”周文頓時嚇了一大跳,渾身汗毛都倒豎起來,他像中了邪一樣,身不由己地往下跳去。

換在平時,從一人高的假山石上跳下去根本不當回事,他試過許多更危險的舉動,但這一次周文雙腳觸地後又鬼使神差地彈了起來,身體立刻失去了平衡,人往前撲了出去。他的左手重重撐在遊廊的紅漆欄杆上,“咯”的一聲響,左前臂向上彎成一道奇怪的弧形,疼痛難忍。

盡管是溽夏,日頭毒辣得可以把人熬出油來,但周文還是渾身直冒冷汗。他抬頭向假山石上望去,樹葉嘩啦啦亂響,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剛才在他耳邊說話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把身體還給他?周文竭力回想著,聽那個聲音奶聲奶氣的,應該是個連乳牙都沒有出全的小男孩。

手臂疼得實在太厲害了,就像有小刀在裏麵亂挖。周文捂住手臂匆匆忙忙出了孤峰園,他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要讓母親知道,省得她嘮叨個沒完沒了,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也許隻是胳膊脫臼了!”他這樣安慰著自己,“隨便找個醫生接回去就沒事了。”

周文不敢去擠公交車,他一口氣走了六站路,來到了離家不遠的第四人民醫院。排隊,掛號,就診,外科一個年輕的醫生隻瞟了一眼,就蠻有把握地說:“骨頭斷了。”開出單子讓他去拍張X光片。

希望破滅了,周文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渾身冰涼,耳邊嗡嗡直響,就像有一千隻蜜蜂劈頭蓋臉地撲過來。其實他大可不必這麼擔心,醫學發展到今天,傷筋動骨根本算不上什麼大病,隨便哪個三流的醫院都能夠治好。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跌斷骨頭,沒有什麼經驗,許多年後周文第二次弄斷同一條手臂時,他就沉著老練多了。

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周文抑製住緊張的情緒,迷迷糊糊跟著人群排隊,劃帳,付費,拍X光片,一直挨到四點鍾才拿到片子。那個年輕的醫生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他舉起片子向著窗口的夕陽端詳了一會,嘴裏嘀咕說:“橈骨和尺骨斷了,還好不是粉碎性的!”

他捋起袖子把周文的五根手指逐一往外拔了一遍,然後握緊斷臂向反方向用力一拗,“咯咯咯”一連串響,比跌斷的時候還要清脆響亮。周文在心驚膽戰之餘隻覺得一陣酸痛,還來不及叫出聲來,骨頭就已經接好了。

那個醫生技術蠻不錯的,手腳麻利,三下五除二給周文上好夾板,纏上繃帶,叫他再去拍個X光片,看有沒有完全接到位。當周文拿著片子回到外科時,醫生差不多該下班了,他一邊收拾皮包,一邊接過X光片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說:“嗯,還不錯!十天後再來複診。當心點,不要用力!”

周文吊著個左手,就像電影裏光榮負傷的傷員,小心翼翼地往家走去。路過善人橋的時候,他看到一大群人圍在河岸邊,向著水裏指指點點,議論個不停。周文頓時起了好奇心,他從人縫裏探出頭去,看見兩個聯防隊員正從河裏撈起一具硬邦邦的死屍。

那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女人,朝天半張著嘴巴,直挺挺已經死透了。她的身體似乎被什麼東西吸幹了,隻剩下一層皮,有點像恐怖小說裏的幹屍,兩隻手被河水泡的慘白,周文馬上聯想到死魚的肚子和女人塗在臉上的麵膜。

隨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具屍體的眼皮微微一動,隙開半條線,朝他冷冷瞥了一眼。一股寒意從腳底心一直騰到後腦勺,周文嚇的連退幾步,一個屁股墩跌坐在人行道上,牽動了斷臂,疼得他呲牙咧嘴。“幻覺!這一定是幻覺!”周文竭力安慰自己,但他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他沒有眼花!

圍觀的閑人卻沒有發覺什麼異樣,反而被周文冒失的舉動逗樂了,還有幾個無聊的年輕人調侃說:“小哥,怎麼臉這麼白,撞見鬼了嗎?”周文一條背梁脊骨涼嗖嗖的,他突然掉頭就跑,引來後麵一陣哄堂大笑。

回到家裏,周文的母親陸萍大吃一驚,等問清楚了情況,心疼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她把周文狠狠埋怨了一通,從這次跌斷了手臂說起,一直追述到三年前丟了一輛嶄新的腳踏車,全是因為他不聽話的緣故。等她說累了,這才想起打電話到善人橋派出所,叫他的父親周子佟早點下班。但那邊好像發生了什麼重大的案件,一時半刻脫不開身。

直到深夜十一點半,周子佟才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家裏。他雖然也很心痛兒子,但麵上沒有表露出來。他淡淡安慰了兒子幾句,緊鎖著眉頭洗了個澡,坐在藤椅裏歇息,偶爾說起他管轄的這片街道發生了一件離奇的案子。周文心裏一動,打斷說:“是不是在善人橋下麵發現的那具女屍?好像是給什麼東西把渾身的血吸幹了!”

周子佟不經意地看了兒子一眼,說:“你路上看見了嗎?……她叫韓梅,是四院婦產科的主任,當時你就是她給接生的。你還有不知道的事情,她天靈蓋破了一個口子,腦髓全被吸光了,法醫說可能是尋求長生不老的變態幹的……咦,你臉色怎麼這麼白?手臂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