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又是一聲,震著我的鼓膜。
我顫唞著吻著他依舊有些冰冷的額麵,到那時,方才落下第一滴淚。
我更加熬好了粥,坐在他床邊,將他扶正坐起,然後吹涼了粥喂他。
當初我從上邽天牢裏被救出的時候,大概也和他現在一樣。不知道那時,他是否也這樣照顧過昏迷的我……
或者是玉娘在照顧我……
想到玉娘,我不禁有些黯然。
她愛聞人非,或許不比我少。
我舀了小半勺的稀粥喂到他口中,每次都會流下不少,我隻能喂一口,擦一口。
我取過一旁的手帕,仔細地擦著他的下顎,忽然手腕上一緊,一直修長的手抓住了我。
我怔了一下,隨即狂喜地看向抓著我的那隻手。
“玉娘?”許久未說話的他,聲音微微有些沙啞。
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擰了一下,抬起頭看向他的臉。
他睜著眼睛,但是漆黑幽深的雙目不似過去那般有神,他焦距渙散著,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然後抬起手輕觸自己的眼瞼,沉默了片刻。
“瞎了……也好……”他笑了笑,好像真的渾不在意似的。
瞎了……
瞎了……
我的意識還未清醒,他活過來了,他喊我玉娘,他的眼睛看不見了……
我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麼多的刺激,隻能怔怔凝視著他,因我下意識要逃走,不敢讓他看到醜陋的臉,但是他卻說,自己瞎了……
原來……是老天不讓他再看到我了……
我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眼淚卻落了下來。
“玉娘,是你嗎?”他手向前伸,又抓住了我帶著玉鐲的那隻手。
我輕輕抽了出來,說:“公子,你認錯人了。”
他恍惚了片刻,然後問道:“抱歉,在下目不能視,因為你手上戴著的玉鐲和我朋友所戴之物觸♪感相似。不知道閣下怎麼稱呼?”
是了……我的嗓子壞了,他也聽不出來我的聲音了……
我無聲地哭著,說不出話來。
“你……在哭嗎……”他有些遲疑地問道,“閣下聲音有些奇特,可是曾經壞了嗓子?”
我擦了眼淚,說:“我親人死於戰亂,因此哭壞了嗓子。我姓劉,是住在這附近的獵戶,那天在河邊看到停著一艘獨木舟,你躺在上麵,我便將你帶了回來救治。”
他朝我稽首道:“多謝劉姑娘救命之恩了。”
我凝視著他,問道:“你是什麼人,從哪裏來?”
他卻說:“前塵往事,有些記不太清了。”
我又問:“你方才喊我玉娘,那人你可記得?”
他沉默了一會兒,答道:“是我曾經辜負了的人,如今我一人在這裏,恐怕她已遭逢不幸了……”
我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他是知道的,玉娘對他情深,若非身死,必定相隨。
那我呢……
我在他心裏,又是什麼位置?
“你可還記得什麼親人朋友,我可代你尋找。”
你可還記得我……
他卻搖了搖頭說:“都不記得了,多謝劉姑娘了。”
我從懷中取出一條手帕,說道:“我在你身上發現這條手帕,上麵不知繡著什麼,一團火紅,不似公子之物。你可能想起來是誰的?”
他抬起手,摸索著抓住我手中的手帕,輕輕摸索著手帕上的繡紋,垂下了眼瞼。
“雖想不起來,但隱約記得,必是重要之人……”他這般答我。
我笑了笑。
到底他覺得我是重要的,隻是仍然忘記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