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孔繁茲外出路過陽邑村,隻見大群村民頭戴柳條帽,光著腳丫子,捧著祭品,成群結隊向禪房村走去。孔繁茲一問之下,才知道這是去請龍王娘娘回娘家降雨。孔繁茲搖搖頭,正要返回,又見一大群人聚在龍王廟前,吵吵鬧鬧,不知何故,便又上前觀看。原來這裏也是香煙繚繞,前麵一位老道,手執拂塵,閉目養神。孔繁茲正納悶間,隻聽老道突然睜開雙眼,斷喝一聲:上仙來臨,還不跪迎!孔繁茲待跪未跪之際,早被人扯了褲腳,隻好隨眾人跪下。他人雖跪倒,畢竟不知這老道搞什麼名堂,不時抬頭偷看。隻見那老道掣起旁邊的簽筒,已晃晃蕩蕩地搖起來。底下早已是寂靜無聲,光聽得簽筒裏咣咣地響。孔繁茲再一次抬頭之際,一支竹簽早飛離簽筒,直朝他麵門飛來。孔繁茲一低頭,竹簽子已插入脖領。老道用手指住,大喝一聲:有了!跪倒的人紛紛起來,抬起孔繁茲就跑。孔繁茲還以為大禍臨頭,拚命喊叫掙紮,那些人哪肯放手。到了廟裏,立即有人安排他沐浴薰香。原來剛才是要通過搖簽選出一人作為龍王的武將,由此人到被妖魔鎮守的尖山石洞裏,取出一瓶聖水,送給龍王去遍地布灑。由於選出的人必須身強力壯,能夠戰勝鎮住聖水的妖魔,所以這種求雨方式叫武祈,而剛才那些戴柳條帽的隊伍,則是文祈。
孔繁茲本是生意人,不願做這種事情,但這時已由不得他了。沐浴完畢,又在他臉上塗了凶神般的臉譜,身上也塗了五顏六色的鎧甲——其實不著衣服,然後村民們擂鼓搖鈸,簇擁著武將向尖山而去。孔繁茲走在前麵,完全聽從那些人的指揮,光著腳,右手持桃木劍,左手托著淨瓶,呀呀唔唔地向聖水洞而去……
等一套儀式搞完,村民們仍不放孔繁茲走,說他祈雨有功,又強留他喝酒吃豬頭,算是慰勞。孔繁茲被勸不過,三碗水酒下肚,早已是頭暈腦脹,想著家中的妻子,謝過眾人,踉踉蹌蹌就往回趕。
走不多遠,天邊已是烏雲翻滾,緊接著涼風吹來。孔繁茲正被酒力燒得發熱,看見雲來風起,正覺痛快,哪裏想到避雨?遂在醉眼朦朧中趁機趕路。等大雨澆來,已經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孔繁茲隻好冒雨前進。想到幾年不下這麼大雨,本是好事,又兼此時年輕體壯,也不甚在意。待雨停時,已經走到離家不遠的一個村子邊上。太陽從雲縫裏透出金光,空氣是少有的濕潤清香。小孩子都跑出來趟水嬉鬧,成年人也來到街上看這雨後彩虹。孔繁茲正覺自己一身透濕,生怕被人見笑,剛想躲開。忽聽有人喊:快看,龍吸水!孔繁茲抬頭望時,隻見一道鮮亮的彩虹升起在天際,那赤橙黃綠青藍紫的七彩顏色,在雨後的碧空中顯得那麼清晰鮮豔。大家都抬頭仰望,再沒人注意這淋得透濕的人。大家看著看著,又有人說:東降(當地人管彩虹叫降)日頭西降雨,北降出來賣兒女,南降出來換皇帝。看,這是南降,看來災荒就要過去,世道要變了!
忽然又有人喊:瞧,這降的一頭正在程家莊上,是不是這村裏要出聖人啊?眾人又往前跑著看,有人手搭涼棚觀望一會兒說:嗨,那一頭分明是在井兒院的位置,說不定這院裏要出換代的聖人嘍!
孔繁茲害怕了,這話可不是隨便說得的,傳到朝廷裏,說不定就得出人命。可又不好去堵人家嘴,隻巴望著他們說說就算,可別再傳。想著,低了頭,往家就趕。一進家門,就聽見屋裏傳出響亮的嬰兒哭聲。接生婆婆見他回來,攔住就賀喜說:哎呀,少先生,你怎麼才回來?少奶奶給你生了大胖小子,你聽聽這哭聲,是個龍種呢!恭喜恭喜呀!孔繁茲可真樂了,家裏添丁進口可是大喜,再加上這一天奇奇怪怪的經曆,說不定這兒子將來真有造化。他順手掏出一把剛討賬要回的銀元,塞給了接生婆,就往屋裏闖……
就是這一年,任山西巡撫的曾國荃興高采烈地向清廷奏報說:山西連年遭災,晉南各郡人民大都外逃,去年夏天至今,風雨調和,流亡人員逐漸返回,籌備牛具籽種,開墾荒地。
1880年9月11日,是農曆八月初七,對井兒院的人來說,這可是一個喜慶的日子,孔繁茲和龐氏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這也是孔繁茲弟兄五人中後來惟一長大成人的男孩子,此人就是後來在中國政治舞台上一度叱吒風雲的孔祥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