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爬了起來,不自覺地探出頭往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山腳下的山坡上忽然多出了許多的人影,黑色的小點,在一擁而上地往山脊上跑,拚了命一般,雜亂而慌亂,哭嚎聲夾雜著呼救聲,撕破了連成一片的雨聲,然而最終卻被轟隆隆的聲音蓋過淹沒。
腳下的大地震顫得越發厲害,崔莞心頭一震,想到了某種可能,她立時爬將起來往岩石外跑了幾步,山脊的西麵,滾滾的洪流從山穀裏猛地傾瀉了出來,像一條巨龍一般忽而席卷衝出,渺小的小村瞬間被淹沒,那些在山坡上跑得不夠快的黑點也被席卷著衝刷而去。
眨眼之間,原本安寧的小村就這樣不見了,隻剩下那股洪流依然在奔騰。
崔莞呆呆地望著山坡下傾瀉的洪流,就像是被抽走了靈魂般僵直。上一輩子他也知道山洪暴發的殘酷,然而卻從未真正經曆過,他看到的隻是電視畫麵上那一個個被毀壞的村子,傾塌的房屋,斷裂的橋梁……還有前線記者傳回來的聲音。可是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離得這樣近,這麼清晰地見證一場山洪突襲的慘景。
滾滾的水流東逝而去,絲毫沒有停滯的意思,它撞上山壁,激起高高的浪花,淹沒村子,席卷一切。人類在它麵前根本毫無反抗之力,那樣渺小。
她望著翻滾的山洪,忽然想起了慕容,她知道他一定是去蘆花江邊,蘆花江……蘆花江……她的眼前驀然浮現出了那天渡江時的場景,那不可阻擋的浪濤,一下子將老爹淹沒,再也不見……老爹的那張臉恍然間又變成慕容的臉,他藍色的雙眸靜靜地望著自己,江水卻是忽而高高湧起,狠狠落下,瞬間將他淹沒……她垂在身側的指尖開始顫唞,隻片刻便蔓延遍了全身。那個小子,那個小子……不,不可能,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僥幸逃過了一劫的人們也終於爬了上來,他們有的在哭,肝腸寸斷,有的驚恐地坐在地上,猶自顫唞不停,有的雙眼一翻,一頭栽倒在地上,有的卻是赤紅著雙眼,眼裏迸射出那樣仇恨暴虐的目光。●思●兔●網●
一個壯實的漢子跪倒在地上,以頭搶地,雙拳一下下捶著大地,嘴裏發出野獸悲鳴一般的嘶吼,他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赤紅的雙眼亦如瘋狂的猛獸一般擇人欲噬。周圍的人看到他的模樣,紛紛畏懼地躲開。他忽然看到了崔莞小小的身子,臉上越發扭曲猙獰,他抬腳向著她衝了過來,嘴裏吼著:“都死了!什麼都沒有了!還活著幹什麼?!幹什麼——去死——去死吧!”他長臂一揮,將她推了下去。
山坡上的人看著,他們或許有一瞬間的吃驚,可是當看著她小小的身子滾落山坡,直直地往著那洪流中滾去,眼底卻是浮起了快意的神色,一齊靜默地望著,他們剛與死神擦肩而過,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家庭,麵對著無情的洪水,急需發泄,發泄心中暴虐殘忍的情緒。
崔莞小小的身子眼看著就要被滾滾洪流吞噬,卻是萬幸之中,堪堪在與洪流相距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那是一塊不大的凹地,卻恰好兜住她小小的身子。
她靜靜地躺在雨天之下,雙目緊閉,臉色青灰,指尖蒼白,就像是一個失去了生命的破布娃娃,她腦後的圓石上,紅色的血液緩緩沁出,可是被這暴雨一衝刷,很快便失去了色彩……
五天後。
一隻車隊正緩慢地朝著洛陽城中行去,長長的車隊穿過了高大的城門,喧鬧的坊市,最終在富人權貴聚居的小巷口停了下來。
車隊中最華麗的兩架馬車一路行駛到了陸府大門前,有小丫鬟從車上下來,在車邊侍立,為車上的人掀開簾子,前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雍容華貴的年輕婦人,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的模樣,乖乖地倚靠在抱著她的丫鬟胸`前,兩隻眼睛骨碌碌地轉著,好奇地看著陸府的大門。後一輛車上下來一個青年男子,羽扇綸巾,俊逸非常,隻是卻有些陰柔。他衝著那婦人做了一禮,年輕婦人微微頷首,隨著他走進府內。
剩餘的馬車緩緩地繞著府門行進,繞到了左進小門,有各色丫環婦人紛紛從馬車上下來。其中一輛車上,有一個看上去已不年輕了的婦人從車上抱下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五官長得十分精致,隻是臉上卻是傷痕累累,雙目亦是緊閉,看上去那樣氣息微弱。
婦人用額頭探了探小女孩的臉頰,眼底閃過不忍之色。
“桑嬸,”婦人身後轉出來一個小丫頭,喚了她一聲,“桑嬸,她都昏迷那麼久了,還能醒來嗎?”
被喚作桑嬸的婦人,眼裏閃過不忍之色,沒有說話,隻緊緊地抱住了小女孩,她眼底泛起深深的傷痛。
那小丫頭一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微微歎了口氣,“桑嬸,我那兒還有一點銀錢,等到府中安頓下來,你便帶著她再去抓幾副藥吧,成不成,也隻能看她造化了。”
“柳柳……嬸子,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