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坐在牛背上被日頭照得昏昏欲睡的賀霖被這一聲給喚過神來。
她在牛背上眯起了雙眼,看清楚前方的城樓。
世道兵亂多,連行走的民人腳下都是帶著一股逃命也似的倉皇感,似乎生怕自己的動作不那麼小心半分,或者是慢上半分,自己這條小命就算是沒了。
縱然常言道,亂世人命如草芥,可是能活下來,哪怕隻有一絲的希望,還是有不少人來搶奪的。
這麼一行人說打眼也打眼,要說不打眼那也真的不打眼了。說打眼,是因為隊伍裏前後頭都有一群青壯男子騎馬照看。馬,從來就不是什麼容易得的東西,豬羊和馬根本完全沒得比,隻有那些持刀的人才有。
賀霖還是頭一回遇見正經的城池,好奇的很,來回打量。
不過入眼的滿是土黃色的建築,就是城牆也是這樣的顏色。城牆上的城樓倒是好了點,但到底比起現代的那些樓閣還是差了點。
看來看去,好似也沒有什麼好看的。路旁又是餓的皮包骨頭的那些民人,見著心裏也不好受,隻能低下頭看著牛背上的毛發。
這麼一群人進不了那些當權者居住的房屋,自然也隻能到那些好像沒了人煙的村落中區去。
時人安土重遷,輕易不會離開家鄉。但是戰亂連連,青壯男子被拉走做為兵丁,田無人種,留在家中的都是些老弱婦孺,在狼一樣的胡人麵前,哪裏能保全?
因此空了的村落還真的不少。
一群人找了一處,暫時將妻兒們安置下來。
賀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要卷起袖子來幹活了。
屋子裏麵因為有些時間沒人居住,少的可憐的家具上都是一層厚厚的灰,屋子也需要重新修繕一下,不然到了下雨下雪,當真是外麵大雨屋內小雨了。
她將身上的袍子一脫,穿著內裏的衣裳,卷起袖子,吃力的打出井水,提到屋內,擦拭家具,待會還要放東西的呢。
正在打掃中,一隻烏黑的老鼠從旁邊竄出來,她眼疾腳快,一腳踩死,然後淡定的撚起老鼠尾巴丟到外麵去。
在這裏生存,還是把上輩子的那些矜持丟掉的好。
丟完之後,她洗洗手繼續幹活。
畢竟是做熟了的,很快就收拾了大半出來,屋子上麵也是叮叮當當的響了起來,估計是賀內幹正在屋頂上在修什麼。
額頭上起了一層汗珠,她抱著掃帚打掃完畢,地上也潑了一層水,確定不會揚起灰塵之後,再出去讓崔氏帶著孩子進來。
崔氏很少動手做這些,當初在懷朔鎮,幹這些的是賀霖。賀霖是帶著上輩子的記憶,沒有可能真的將這位容貌姝麗的女子當做自己的母親,更多的是一種,既然你養著我,我也回報你的想法。
崔氏看著被打掃幹淨的屋舍,點了點頭,懷裏抱著的兩歲孩子已經在母親懷中睡著了。
賀霖將褥子鋪好,崔氏將孩子放上去,蓋好被子之後,她回頭看著麵上還帶著些許塵土的長女,“你去洗麵一下。”
“唯唯。”賀霖知曉崔氏不喜鮮卑人的那一套,用的全是漢家的禮儀。
其實她還真的很懷念,上輩子和老媽吵吵鬧鬧的時候,不過再怎麼樣也回不去了。
到了外麵打了一桶水,蹲下來仔細的將自己的臉和手臂清洗幹淨,她洗完臉,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抬頭,就看到李桓提著一隻木桶站在那裏。
不過他的麵容和平常不一樣,嘴角有一塊淤青,淤青之上似乎有血跡。
“阿惠兒,怎麼了?”賀霖站起來。
李桓看見她,回頭就走。結果被她一把拉住。
“你被人打了?”賀霖抿緊唇,“是誰欺負你?”
“娜古,你覺得誰能欺負我?”李桓回首笑道,他這一笑牽動了傷口,逼得他把這笑容收了回去。
“是你兄兄?!”賀霖驚訝道。
李桓沒有回答,他站在那裏,最近他的身高隱隱約約有拔高的趨勢,但加上飲食不是很高,就顯得單薄。
他看著賀霖,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第17章 少年
李諢在家中,被兒子氣的臉色發青。
這一路走來,辛苦無比,路途凶險,前路不可測,後麵又有追兵,他帶著一群人惶惶如喪家之犬。一刻都不敢多歇,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後麵的追兵追上,將命都丟掉。李諢向來不信所謂人總有一死的鬼話。他覺得人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要是死了,那就真的是半點可能都沒有了。
如今逃出升天,準備投靠步六孤,他心情還是好了些。不過長子沉默著,來來去去,也不曾抬頭過,好似沒見到他這個兄兄似的。
他好不容易才到並州,沒那個心情和兒子拉下臉來來談心,直接說了一句,“兄兄就在麵前,怎麼都不知道開口喊一聲?”
那會長子才知曉抬頭看他一眼,墨黑的眼裏卻全是譏誚,“兄兄。”
明明是和平常差不多的聲調,就是那神情都是一模一樣的,但是李諢偏偏卻從李桓的眼睛裏看出了憤怒。
他兒子竟然還對他有怒火?簡直是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