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春暖花香的時節已過了大半,一個四月底的早晨。
每天早上,堀田家的餐桌總是鬧哄哄的。
由古書店往裏屋走,便是鋪著榻榻米的客廳,中央擺著一張櫸木的原木桌,聽說是從大正時代遺留下來的。不消說,這張矮腳飯桌堅固得很,可也重得要命,每逢打掃時要搬動,總得費上好一番氣力。
女人家和孩子們忙著把白飯、味噌湯、油菜花拌芝麻醬、燉馬鈐薯和昆布、荷包蛋、海苔片、豆腐、魩仔魚和醬菜一一端上桌。大夥入座後,齊聲喊了句「開動了」。
噸位傲人的勘一,照例威嚴十足地端坐在上位,我南人和父親隔著飯桌相對而坐。坐在勘一右手邊的是花陽和研人兩個孩子,阿紺、亞美和藍子則一同坐在簷廊的那側。阿青平常也和孩子們坐一起,這星期帶團去夏威夷了。牆上的月曆在明天的日期上畫了圈,一旁還標著「青回國」三個字。研人扒了一大口飯,嘴頰塞得鼓鼓的,笑眯了眼睛望著月曆。
「阿青叔叔明天就回來了吧?」
「是呀。啊,爺爺,那是烏醋!」
「你拜托阿青幫忙買了什麼?」
「烏醋?不早說!我已經淋在海苔上麵了啦!」
「阿青叔叔說會幫我從夏威夷帶海外版的卡回來。」
「惡,看起來好難吃……」
「裝烏醋的瓶子昨天摔破了,所以我拿了別的瓶子來裝。」
「花陽,味噌湯裏的蔥花也要全部吃掉才行哦!」
「卡?什麼卡啊?」
「但是,一樣是蔥,烤蔥段很好吃,撒在湯裏的蔥花卻半溫不熱的,不覺得很難吃嗎?」
「奇異筆擺到哪去了啦?」
「在矮櫃正中央的那個抽屜。」
「就是MTG的遊戲卡呀。」
「研人啊——,爺爺問你——,MTG是什麼啊——?」
「爺爺!請別拿奇異筆在瓶身直接寫上『烏醋』!」
「不寫上去鬼才曉得這是啥!到底是誰幹的好事?是誰把烏醋裝到和醬油瓶一模一樣的瓶子裏啦!」
「是我。」
原來是藍子哦。勘一頓時悶不吭聲,默默地夾起沾滿烏醋的海苔片,擱在白飯上裹起一口送進了嘴裏。漫不經心的藍子老是鬧出這種紕漏來,真讓人傷腦筋哪。
「唔,挺有洋味的,這樣吃也不錯嘛。」
喲,不會吧,再怎麼想都很難吃。唉,勘一對孫女就是沒轍。
堀田家吃飯的時候就像這樣,不時有人找另一個人講話,喧鬧得很。若是大家突然安靜下來,必然是所有人好巧不巧同時吃東西,而且,不曉得為什麼,十之八九都是一齊喝起味噌湯來呢。
早上七點多。拉門才剛喀啦啦地推開,門前已經等著十來位老顧客,道早聲此起彼落。
「各位早安!」
隨著亞美歡快的問候,古書店和咖啡廳同時開門營業了。咱們家這條巷子是通往車站的近路,大清早,來來往往的人還真不少。
一早就等在門口的顧客,多半是那幾位我也相熟的老人家,另外有些客人待會兒要趕去公司上班,也有幾個揉著惺忪睡眼的學生。
這家咖啡廳開張到現在有六年了。原先隻是想,既然咖啡廳已經營業,不如古書店也同時開門,沒料到竟帶來不少生意。一些上班族經過時,常順手買本擺在店門口的五十圓、一百圓的口袋書,以便稍後搭電車時打發時間,這筆營收還真不容小覦。
有些顧客說是隻想在咖啡廳裏翻讀,建議我們兼營租書生意。考慮到這些愛書人雖然買不起昂貴的舊書,卻真的很想借來一讀,於是謹守家規的勘一便依照每本書的價值訂定了租閱費,好比每借一次五十圓或其他金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