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邀阿健前來的隻有我南人一個,其他的人全都裝作碰巧來到店裏,實則在櫃台那邊拉長了耳朵,細聽他們兩人的交談。

老板娘真奈美似乎也察覺到情況有異,始終沒說半句話。

「這家店什麼都好吃,你以後可以多多光顧——」

「我來過一次了呢。」

我南人看向真奈美,真奈美也點頭表示阿健先生說得沒錯。桌上擺著幾碟小菜,其中一道應該是味噌春筍吧,還有那個炸樬木芽,看起來真美味。

「我說,阿健呀——」

「是。」

「我有點事想要問你——」

「什麼事呢?」

我南人那張細長的臉,倏然往前一湊。

「你認識一個叫大町奈美子的小妹妹嗎?」

阿健先生的表情頓時僵住了。過了幾秒,他點了頭。

「是我們那棟大廈的住戶,大町先生家的女兒吧?」

「你有什麼事要找那個小女孩嗎——?」

「什麼意思?」

我南人把百科全書的事從頭說了一遞。阿健先生一直仔細聆聽,等到我南人講完以後,他歎了一口氣,頭垂得低低的。

「這張老臉真是沒處擺。我壓根沒察覺那孩子的感受。」

「我說,阿健啊——」

「是。」

我南人皺起眉頭,說道:「我這人雖沒什麼長處,可至少還有識人之明喲——。該怎麼說呢,就是能看出一個人的soul吧——?我可以感覺得出來——」

一旁的勘一低聲嘟囔著:「什麼soul?我還蘇聯咧!」(注4:「靈魂」(soul)和「蘇聯」兩詞的日語發音接近。)

「我知道阿健不是什麼可疑的家夥,一定是另有隱情。你願意說給我聽嗎——?」

阿健先生點了頭,接著朝店裏環顧了一圈,站起身來說道:

「看來,給各位添麻煩了,真的非常抱歉。」

原來這一屋子的人,早被這個阿健先生給看穿了。

阿健先生深深地鞠了個躬,勘一這群人也喃喃呐呐的,不知說什麼好。他坐了下來,麵向我南人,開口說道:

「我接下來要講的事,希望各位能幫忙保密。」說著,他的視線朝所有人的臉上掃了一圈。

「沒問題——,這些人沒別的,就是口風緊。真奈美,你說,對吧——?」

包括真奈美在內的所有人,全都用力地點頭。阿健先生輕輕地歎了氣,下定決心說道:

「其實,奈美子是我的孫女。」

「孫女——?」

阿健先生有些尷尬地點頭,「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原本在千葉縣開了一家小公司,和太太生了個女兒法子,一家三口住在一起。」

阿紺壓低了聲音,告訴勘一:阿健提到的法子,就是奈美子小妹妹的媽媽。

「說來實在丟人,我當時想擴大生意規模,結果一敗塗地。雖然拚了命再站起來,生意卻絲毫不見起色。最後,我扔下家人,一個人逃走了。」

阿健先生打算尋短,他選擇跳河自盡。不幸的是,不,該說幸運的是,他熟悉水性,沒能死成。

「結果,我嚇壞了。」

盡管活著也隻是丟人現眼,可阿健先生不敢再次嚐試輕生。

「我寄了離婚申請書給太太,開始到處流浪,待過一個又一個鄉鎮。所幸身體還算健壯,在做得動的範圍裏,四處打打零工、幫忙捕捕魚,就這麼活到了這把歲數。」

他似乎說得渴了,低聲致歉後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口,再往下說:

「約莫兩年前吧。我到這裏幫忙蓋房子,恰巧遇見了一位老朋友,他以前也常來家裏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