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聽到了響動,她發現了我,把我從柱子後麵揪出來,她的手上跟臉上都是傷痕,披頭散發,我嚇得坐到了地上,大姐又看向我身後,問還有誰,我不敢多說話,隻是不斷搖頭,就在我以為自己也會被殺掉的時候,女主人過來了。”
“她聽到了這邊的吵鬧聲,過來問是怎麼回事,大家因為太慌張,很快就露餡了,女主人看到三姐的屍體,很震驚,說要報警,我看到她轉身的時候,大姐拿起了地上的一塊大石頭,往她頭上砸去,一下一下,直到她咽氣。”
“血濺在大姐的臉上,她眼睛通紅,臉盤扭曲,看向我們,說我們是發過誓的,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現在既然她們都殺了人,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全部都殺了。”
回憶起那段可怕的往事,花店婆婆的眼中閃過恐懼的色彩,身體不斷地發出顫抖,佐倉安慰了好久,她才逐漸平靜下來,喝著佐倉遞給她的茶水,繼續往下說。
“那一晚大姐像是被魔鬼附了身……不,也許該說她本來就是魔鬼,她的眼神瘋狂而恐怖,不是屬於人的眼神,大家都聽從了她的指令,也不敢不聽,各自找了棍棒或石頭,衝去了主屋那邊,將那一家人都殺了,最後又在房子裏潑了煤油,點著火,沒多久,大火就把整個房子都吞沒了。”
“我們聽大姐的話,裝作沒事人,回到各自做工的家裏,那段時間很不太平,搶劫殺人的事經常發生,所以沒有人懷疑到我們,大姐還弄傷了自己的臉跟手臂,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對警察說的,我是在事後才聽說那戶人家被盜走了很多金錢跟首飾,所以警察判斷是歹徒劫財殺人,那時我才知道大姐除了殺人外還偷了財寶。”
“在那場大火中唯一幸存的是女主人的小女兒,那時她大約六、七歲,她躲在櫃子裏,逃過了一劫,但她被大火嚇到,什麼都不記得了,以前一直是大姐照顧她的,所以她隻認識大姐。”
“出事後,女孩家的親戚為了瓜分家產來過幾次,後來就不露麵了,她一個人無依無靠,就跟著大姐,把她當成是親人,後來大姐去了別處做工,也把她帶去了,就這樣,她頂替了三姐,成了我們自梳女中的一員。”
“那晚的事再沒人提起,大家都避諱不談,久而久之,我幾乎以為那隻是自己作的一場噩夢,隻有偶爾看到那個孩子時,噩夢才會化為現實,我一直不明白大姐為什麼要收留她,我想也許她是為了贖罪吧。”
“有了那家人的那筆錢,我們後來的生活都好了很多,孩子慢慢長大,她忘記了童年的經曆,真的以為自己也是自梳女,跟大姐的關係依然很好,但我總有種感覺,那晚的事那個孩子都看到了,她一直都記得,她會跟著大姐,一定是為了報複,可是我不敢說出來,我怕她們,也怕她,所以隻能盡量躲開。”
“我們離鄉時共有二十幾人,回來時卻隻有十個,有些人病死在異鄉,有人無緣無故地失了蹤,其中有幾個是那晚參與殺人的姐妹,我有時候會想她們是不是真的失蹤了?還是被殺了?”
看著花店婆婆斷斷續續的講述,關琥頭一次發現有時候回憶也是一種懲罰,這個秘密她隱藏在心中幾十年,不敢跟任何人說起,就算當年她犯了罪,這樣的懲罰也足夠了。
佐倉問:“婆婆,這就是你不願意落葉歸根的原因嗎?”
“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我發現回來後,大姐她們都變了,她們撫養無家可歸的孩子,並不是為了做善事,她們跟一些犯罪組織有關係,我曾試圖勸過大姐,但她那時候已經聽不進去了,她隻相信三姑的話。”
說到這裏,花店婆婆頓了頓,目光看著鏡頭,緩緩說:“人的記憶真是很奇妙的東西,有時候昨天做了什麼會忘記,可是幾十年前的事卻曆曆在目,就好像才剛發生過的一樣,炙熱的火焰,滾燙的血液,還有死去的人淒慘的悲鳴……”
她說不下去了,把臉埋在掌心中抽泣起來,佐倉拍打她的肩膀,輕聲安慰,然後將錄像關掉了。
張燕鐸放下手機,問三姑。
“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三姑閉口不答,張燕鐸又說:“事件太久遠了,我們無法查到你原來的名字,我隻知道你不是三姑。”
晨風拂過,白檀枝葉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陽光透過枝杈射來,三姑眯起眼睛,注視著白檀,半晌才說:“我也不記得了。”
“你也不記得?”
看到關琥匪夷所思的表情,三姑自嘲地一笑。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那麼多年了,誰還記得那些不重要的事?我的記憶中隻有一件事不會忘記——那就是複仇。”
“看來花店婆婆沒說錯,那晚的慘劇你全部都記得。”
“是啊,一如昨日般的清晰,不過幾個小時,我整個人生就都被那些魔鬼毀掉了,你們聽了她的講述,也許會覺得她可憐,可是跟我的遭遇相比,她屁都不是!她多年來背負的痛苦、自責、懺悔都是她應得的,而我,是不得不背負!”
“她沒說錯,那些跟隨大姐的自梳女是我殺的,有時是毒殺,有時是扼殺,還有時是溺死,這樣做,除了不引起大姐的疑心外,也為了離間她們。”
石英雄跟越光還有謝淩雲等人都陸續趕到了,聽了她的話,謝淩雲問:“那些自梳女都是參與滅門慘案的人嗎?”
“不一定,如果隻有那晚的凶手死亡,大姐一定會懷疑我,所以我都是隨便選的,用現在的流行語說就是隨機殺人,有沒有參與滅門無關緊要,對我來說,那些自梳女每一個都是我的仇人,可是諷刺的是我自己也是自梳女,所以有一段時間,我整日整日都在痛恨我自己,想到要自殺,但我更想去殺人。”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我突然想通了,就算我把所有人都殺了,也一點意義都沒有,大家在不知覺中死亡,完全體會不到我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