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果殺人,應該更喜歡玩假手於人的手法,或者逼迫對方自殺,而他會在旁邊慢慢欣賞對方死亡前痛苦的表演。

這是韓東嶽傳達給他的印象,他不動聲色地將鋼筆拿出來,遞上前,說:“我弟弟就是警察,我一直希望他能辭掉這份工作。”

發覺自己的失態,韓東嶽用聳肩掩飾過去了,接過鋼筆,迅速簽上字,問:“為什麼?”

“因為太危險,尤其是跟判官案有聯係的警察,十有八九都死於非命,就像羅林那樣。”

“你是說前兩天那個精神有問題,搶走小孩自殺的警察嗎?他與判官的案子有什麼關係?”

“十年前羅林也曾負責過判官這起案件,”關琥把話題接過去,說:“韓教授沒有印象了嗎?”

“哦,當時負責那件案子的警察很多,又過去了這麼多年,我怎麼可能一一記住?”

韓東嶽簽完名,將書跟鋼筆還給張燕鐸,說:“如果你們來這裏就是想跟我了解羅林的犯罪心理,那看電視采訪就足夠了,我在采訪中說得很清楚,警察,尤其是刑事警察每天都要麵對各種暴力事件,心理壓力很大,這種壓力不是你換一個輕鬆的工作環境就能減輕的,恰恰相反,病症會在積壓中越來越重,最後導致毀滅。”

“所以你認為羅林犯罪是他自主的行為。”

“至少與判官案沒關係,羅林當警察這麼多年,判官隻是他經手的案子中的一例而已。”

韓東嶽說完,往椅背上一靠,又道:“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會將他的行凶扯到十多年前的案子上,不過我發現了,十年過去了,你們警察還是一點都沒有變,你們總喜歡牽強附會地把不相幹的事情拉到一起,用來分散公眾對案子本身的注意。”

“再說一遍,做警察的那個是他,”張燕鐸指指關琥,“我是私家偵探,受當事人委托,來處理某個案子。”

說話時,張燕鐸仔細觀察了韓東嶽的表情,韓東嶽對他的話完全沒有反應,而沒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一個人隻有在極端戒備時才會做出這樣的表現,如果他心裏沒鬼,那對他們的出現又何必這麼戒備?

很快,韓東嶽做出一個輕鬆的笑,問:“是方家那邊的人吧?我聽說羅林死後,方家夫妻也相繼身亡,現在電視台都在爭相報道這件事,說什麼是詛咒死亡,真是荒謬至極。”

“的確很荒謬,不過我查的不是這個案子,而是一年前的公寓夾屍案——在某棟舊公寓的拆遷中,施工人員發現了公寓之間夾著的骸骨,現場勘查證明骸骨屬於女性,已死亡多年,我查到她叫曲恬,跟方婉麗是好友,並且是你的學生,還有一點是曲恬臨死前戴的紅線手鏈跟你前妻戴的一樣,所以我想這與你前妻的死亡有關聯。”

其實這都是張燕鐸信口杜撰的。

曲恬不是燕通大學的學生,她跟方婉麗是否認識張燕鐸也不知道,至於紅線手鏈,他就更不清楚了,這不重要,因為他要的不是韓東嶽的答案,而是觀察他在聽了這番話後的反應。

韓東嶽的眉頭不顯眼地挑了挑,這一點也許連他本人都沒注意到,在短暫的時間裏,他表現得很生氣,但他克製住了,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有節律地敲打,讓自己保持冷靜,歎道:“老實說,剛才你的話引起了我的興趣,但現在你的解釋讓我很失望,我的妻子沒有什麼紅線手鏈,至於你說的那個學生,我也不知道她是誰。”

“你還都沒有看到手鏈的樣子,就這麼肯定她沒有嗎?”

“是的,我妻子不是個喜歡戴首飾的人,她喜歡簡樸的裝束。”

韓東嶽轉頭看向後方,張燕鐸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書架的左側格子上放著男女合照的相框,那該是多年前的照片,裏麵的男人一身西裝,文雅而睿智,他的手搭在旁邊的女子肩上,很簡單的動作,卻透著某種嗬護的味道。

女子個頭不高,長得文靜秀氣,正如韓東嶽所說的,她不施粉黛,身上除了一塊手表外,沒有戴首飾,張燕鐸想她應該是一位好妻子,這樣的女人會投毒殺人嗎?他想象不能。

似乎覺察到了他的想法,韓東嶽用充滿感情的語氣說:“不管在警察或他人眼中,她是不是下毒的罪犯,對我來說,她永遠都是最溫柔的妻子。”

“確切地說,是前妻,”張燕鐸冷淡地回複道:“如果你們的關係真這麼好,又怎麼會離婚?”

“感情這種事就算是心理學者也無法解釋清楚,可能最愛的卻不是最適合的,不過怎樣都好,在我心中她從來沒有都離開過,至少在我找到答案之前。”

旁邊傳來不和諧的噪音,關琥正在努力克製自己的咳嗽聲。

因為張燕鐸的信口開河,他成功地被熱茶嗆到了——那些所謂的書迷啊,私家偵探啊的借口就不必說了,他很想問張燕鐸——曲恬跟女屍骸骨是同一人的結論是從哪裏得出來的?為什麼他不知道?拜托,撒謊也要基於起碼的真實性好不好,哥哥這是在羞辱心理學家的學識嗎?

“我幫你倒水。”

話題越來越詭異了,讓李當歸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還留下,他找借口幫關琥倒水,關琥拒絕了,自己跑去飲水機倒了水,喝著水順便觀賞書架上的書籍。

韓東嶽表現得有點不耐煩了,問:“還有其他問題嗎?我很忙,還有很多資料要確認。”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有幾份是電視台的采訪節目表,張燕鐸再問:“你真的不認識曲恬這個人?”

“我不敢說認不認識,因為每年我教的學生太多了,也許她就是其中的一個,但我確定我不記得她,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他不僅回得滴水不漏,還隱約帶了一種挑釁的味道,張燕鐸隻當沒聽出來,點點頭,說:“羅林的案子裏,有個地方我很不理解,希望聽聽韓教授的想法。”

“哪裏?”

“有關方婉麗的死,她是出於什麼心態而選擇自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