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爺爺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驚鴻關守將水雲遊是也。”水雲遊回身,以蔑視的眼神瞟了瞟拜星,“你不用報上名來了,你爺爺對龜孫子的名字不感興趣!”
說完他奮身躍入了火海裏。
火並不大,不過因為拜星喜歡大營帳,這地方一燒起來,可就沒完沒了了。水雲遊冒著濃煙進去,以英雄救美的絕美姿勢把風歸影抱在懷裏。看著自家將軍那滿是灰塵的臉,他心中一陣悲苦,不禁嚎啕大哭起來,“將軍,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咋辦啊?!不要啊,將軍,我不要給你殉葬啊!”
他也不管自己抱著的人隻是滿臉煙灰,根本沒被火燒著,竭盡全力把陷入昏迷的風歸影背出來,丟入水缸中,繼續撕心裂肺地大喊:“將軍,你醒醒!將軍,你不要丟下我一個!我好不容才見著你,你一定要給我主持婚禮以後再死啊……”
聲音大得周遭所有人都不禁側目——他們都以為風歸影一命嗚呼了。
幾乎溺水之時風歸影掙紮著從堪比人高的水缸裏探出頭來,惱怒地睜開眼,狠狠瞪他,“喊什麼喊,你老子我還沒死!”
水雲遊這才高興地擦幹了眼淚,上前去好奇地打量著風歸影:“真的是將軍,我沒眼花沒做夢沒精神出現問題?原來你隻是睡著了不是死了?”
“啪”的一聲,風歸影毫無保留地甩了他一耳光,“疼嗎?”
“好疼!”水雲遊可憐兮兮地摸了摸左臉臉頰上通紅的五個手指印,一臉哀怨地望向風歸影,“將軍,你幹嘛打我?”
“會痛就證明你沒眼花沒做夢沒精神出現問題。”風歸影從水缸裏跳出來,胸口的血沿著濕漉漉的衣服染滿了他一身。
水雲遊看他滿身是血,這才發現自己將這具活屍隨意丟到水裏實在是太粗魯了——實際上在風歸影眼裏水雲遊本來就是個不動大腦的粗人,對於他這番舉動倒是毫不在意。而風歸影之所以打他一巴掌純粹是將對陵香的怨氣發泄在水雲遊身上罷了,隻可惜可憐的水雲遊對此毫不知情。
正在風歸影拍拍自己身上的涼水,準備讓水雲遊帶他去換一身幹淨衣服的時候,最令人驚恐的場麵竟然在這大瓦缸前出現了——眼見風歸影滿身鮮紅,水缸裏澄清的液體也變成了一片泛著腥味的粉紅,水雲遊不知拿來的勇氣,一口氣衝上前去,狠狠甩了風歸影一耳光!
“你幹什麼?”風歸影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將軍你疼嗎?”水雲遊深深吸了口氣,義氣凜然地問道。
“你說什麼?”
“我問你將軍你疼嗎?”
“你這麼用力我怎麼可能不疼?”風歸影擦了擦唇角的血跡,一腳狠狠往水雲遊胯下踢去,“好家夥敢打我,你爺爺親自教教你啥叫痛!”
“啊將軍不要!我不過是看你神情呆呆的不像個正常人,想甩你一耳光看看你的反應和平時有什麼不同……現在我發現了,原來你的失常是暫時性的……啊,不要踢了,我的小弟弟經不起你這樣折騰啊……靠!”
水雲遊抱頭鼠竄,努力地保護自己的親小弟。跑著跑著身後追趕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水雲遊不禁轉身,詫異道,“咦,將軍不追我了?一般你沒打中我是不會甘心的……難道最近傳聞的將軍間歇性失常是真的?”
他定睛一看,隻見風歸影突然蹲下,屈膝抱著自己大口大口地吐血。
“將軍你不要死!不要死!”水雲遊在此跑回去,拚命搖晃著風歸影,“將軍你抬頭看看我……我是雲遊啊……”
“夠了……你再搖我都要死了。”
風歸影止了咳嗽,靜靜地席地而坐,眯眼望向那個已經燒成灰燼的營帳。
就是那裏,那是他和陵香決裂的地方。
燒成灰燼了。過去現在將來,全都燒成了灰燼。
他捂住胸口,艱難地止住了咳嗽。創口已經沒有流血了,而實際上他受的傷遠沒有陵香看起來那麼重。他隻是戴著麵具與她交談,為了是從她口中套出那一夜風氏滅門的前因後果。
卻不曾料到,會套出各自的真心。
愛比恨容易,恨比愛殘忍。
終究隻能,在辜負時對彼此認真罷了。
“對不起。現在的我的心,終於隻能剩下對你的恨了。”
“將軍,你自言自語些什麼?”水雲遊擦了把臉,望向營帳的殘骸,“都燒個精光啦,有寶貝你也刮不著。”
“雲遊,你真的沒變。這麼多年了,所有人都變了,隻有你……一直都未曾改變。”他默默轉身,看了水雲遊一眼,“我在想這個世間所有人都背叛我了……雲遊,你會背叛我嗎?”
“當然不會!”水雲遊立身敬了個軍禮,眼中驀地迸發出一縷屬於軍人的自豪與驕傲,“就算將軍讓我到禦膳房去,把裏麵的糕點全換成北疆糕餅,我也會義不容辭地去的!”
隻有這個人,一直一直,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