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色四合。

室內稍顯昏黃,燈座上的燭火搖曳,隱隱滅滅的光落在床頭疲倦而睡的婦人身上,朦朦朧朧,似真似幻。

陸燕爾精神恍惚的厲害,這一幕何其熟悉,是她兩個月前突發高熱,娘親自守了她三天三夜累的睡著了時的場景,原以為會就此死去,再也無緣與親人相見。

看著熟睡的娘親,她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真的死過一回,還是隻做了場噩夢?

“娘?”

陸燕爾呢喃著,聲音又沙又啞,紛繁思緒湧上心頭,由生到死,由死到生,新婚夜的死亡恍如夢境,讓人不辨現實。

鄭氏驚醒,一把摟過陸燕爾的身子,喜不自禁道:“我兒,終於醒了,可嚇死娘親了。”

說的話也一模一樣,陸燕爾確定自己的死亡真不是一場夢,而是已經發生過的事。

而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嫁入崇德侯府前。

陸燕爾軟綿綿地賴在鄭氏懷裏,甕聲甕氣地吸了吸鼻子,清潤的眸子盈滿霧氣,委屈巴巴地說:“娘,燕爾好怕再也見不到你跟爹爹了,我不想嫁人了,我要永遠陪在你們身邊。”

“胡鬧!哪有女兒家不嫁人的。”鄭氏輕輕地點了點她的額頭,頗為無奈的樣子,“不燙了啊,我兒怎麼盡說胡話,你早前可是很滿意崇德侯的世子,恨不得早日嫁過去。”

陸燕爾扁扁嘴,很是頹然喪氣,以前不知道當了世子妃會死啊,何況與顧辭攜手一生的另有其人,自己就是個連炮灰都算不上的……煞筆。

“娘,你就讓爹去崇德侯府把親事退了,再留我兩年,好不好嘛?”陸燕爾搖晃著鄭氏的手臂,小臉因高熱後顯得有些蒼白,無限委屈的模樣更是惹人憐惜。

鄭氏向來最疼愛她,最受不了她嬌氣可憐兮兮的樣子,恨不得將力所能及的好東西都捧到她麵前來,可這次,鄭氏態度異常堅決,沒得任何商量的語氣,說道:

“人家聘禮都抬過來了,這個節骨眼兒退婚,不是下崇德侯府的臉麵麼?”

何況,退了侯府的親,以陸家目前的門楣,哪還有機會再給陸燕爾找份富貴良緣。

陸燕爾苦著臉,秀眉凝成一團,前世,崇德侯府也是在她高熱期間下的聘禮,照著既定的事件發展下去,真嫁到了侯府,必死無疑。

沒道理明知前方是死路,還往下跳。

見軟磨不過鄭氏,陸燕爾索性拉起被子縮進被窩裏,強上了:“哼,要嫁你們嫁,我才不嫁。嫁過去,我就真死了。”

“呸呸呸,說什麼不吉利的話。”

鄭氏氣陸燕爾這般孩子氣,但也隻當婚期臨近,即將嫁作新婦,又是那般的高門大戶,心情難免緊張忐忑,萌生退意,自然也就沒放在心上。

陸秉坤忙完縣衙的事,歸家已是月滿梢頭,聽聞女兒蘇醒,官服未脫便匆匆趕了過來,鄭氏端著紋絲未動的藥碗,正努力勸誡陸燕爾喝藥,哪知陸燕爾就是不喝一口。

陸秉坤狐疑地看了一眼蒙著腦袋的陸燕爾,轉頭問鄭氏:“女兒怎麼了?”

鄭氏氣惱地將藥碗扔到陸秉坤手裏,“不退婚,就不喝藥,這不是使小性子嘛,在家裏也就罷了,到了侯府,哪兒還有人這般將就她。”

鄭氏既心疼女兒如此折騰自己,又擔憂她未來的夫家生活受委屈,崇德侯府可不比他們這小小縣令之家,規矩做派多的嚇人,聽說那侯府夫人也不是個簡單好相與的婆婆。

想到女兒可能被未來婆婆磋磨,鄭氏不免有些心軟,“老爺,要不就依了燕爾的意,侯府的門第,我們高攀不起。”

陸秉坤吹胡子瞪眼道:“女兒胡鬧,你這個做娘的,也跟著瞎鬧不成?你忘了……”

鄭氏打斷了陸秉坤未說完的話:“誒,我也就是隨口一說。”

當年的道士還留下一言,若陸燕爾嫁不成命定的富緣,便會英年早逝,陸燕爾本身命格就不好,深受鄉親父老的歧視,不忍女兒再多受委屈,除了陸秉坤夫婦,無人知曉道士還有此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