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著腳走了幾步,撲通一聲栽倒在水塘裏,泥水飛濺過她蒼白又羸弱的臉,而後鏡頭就對準了她的眼睛,像兩隻在竭澤裏喘息的魚。
她想爬起來,可是身上已經沒有了力氣,她的手上腳上是滿是曾經留下的傷痕,隻有那雙眼睛裏還有一束遊來遊去的光。
她爬起來又跌倒,最後她做好了想要再爬起來的姿勢,而電影在這裏正式落了幕。
意象式的開放結局,沒有人知道小元最後究竟有沒有爬起來,火是不是她放的。
一整幕除了雨聲,全是無聲的,女孩沒有笑,也沒有哭出聲,將情緒壓抑到了最後一秒。
李倩喊了一聲perfect,半蹲著的阮嬌嬌一下又跌回了水潭,多日來緊繃著的神經終於鬆懈,而後情緒崩潰泛濫,跪坐在泥濘不堪的水潭裏,宣泄式地尖叫了一聲。
雨停了,但是神智都成了隨著雨水而去的碎片,阮嬌嬌抱著腿哭了出來。
她傾注了全部心血在演繹這個角色。
女孩子壓抑許久的痛苦哭聲聽得很讓人心酸,但她的樣子太過崩潰,沒人敢上前。
阮嬌嬌覺得自己現在才真的像一隻在沼澤裏的魚,怎麼呼吸也喘不過氣來,她殘存的一絲理智都在告訴她要深呼吸,要冷靜下來,等宣泄完就好了,但奔走的情緒讓她的呼吸節奏變得越來越紊亂。
而後她就落入了一個很溫暖的懷抱,他穿著幹淨的白襯衫,在這個環境裏顯得是如此地格格不入,更格格不入的是那雙璀璨如星的修長雙眸與清俊臉龐。
阮嬌嬌這兩天來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類似的幻覺了,嚇得僵在了原地。
因為今天這個幻覺太清晰,還有溫度。
而後厲承澤低沉而澄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乖,沒事了,我們回家。”
她熟悉得不得了,又想念了兩個月的聲音。少女小元想了十年,卻沒有人能和她說一句的“我們回家”。
不是幻覺。她也不是小元。
阮嬌嬌撲在厲承澤懷裏幽幽地哭了出來,這回哭得不再像一個被拋棄的小野獸,而是像一隻終於回家的小奶貓,她說了一句話:“你終於來啦。”
阮嬌嬌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胡話,更不知道厲承澤拍著她的背喚了多少聲“嬌嬌”。
哭完清醒過來時,阮嬌嬌才發現自己身上的泥點、血汙都沾在他那看過去很聖潔的白襯衫上,連帶他的臉上也都是泥巴。
阮嬌嬌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厲承澤,抬眸就看到這兩個月來比她臉色還沉重的工作人員都笑嘻嘻地朝著她看,一臉的八卦。
“你怎麼來的?”阮嬌嬌問。
厲承澤輕描淡寫地說:“走完紅地毯趕來的唄。”
實際上,他也就是走完了紅地毯,後來的晚宴和頒獎禮都沒參加,連夜買了機票回的國。
因為今晚是周五,而小姑娘居然沒有再發微博說“想他”了。
他拍過很多自我折磨的戲,很清楚越到後期越可能是什麼狀態,所以心神不寧地給夏青打了個電話,那邊吞吞吐吐,厲承澤心意已決,好在緊趕慢趕,算是趕上了最後一場戲。
不過他說得再簡單,阮嬌嬌也知道折騰過來一趟有多難,何況還是個大忙人。
阮嬌嬌頓時覺得自己有點麻煩了,她擦了擦眼淚,想趕緊爬起來,結果順手就把自己擦成了花貓,然後整個人就騰空了。
厲承澤用公主抱的姿勢將她抱了起來,在一片起哄聲中。
阮嬌嬌都沒敢看他的眼睛,說:“我自己能走。”
厲承澤說:“你要再呆半個小時,我腿就麻了。”
阮嬌嬌眨了眨眼,她剛剛有哭了半個小時?真是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過想想他那麼高的個子,剛剛那個姿勢恐怕是有點受罪。
阮嬌嬌非常不好意思地問:“可是你……手好了?”
“嗯,差不多了。”厲承澤垂眸看著在自己懷裏幾乎輕若無物的人,低聲說,“你現在這個體重,我真的單手都抱得起來。”
太瘦了,就這麼兩三個月時間,她瘦得幾乎有些脫了相,臉本來就夠小的了,現在估計真沒他巴掌大,看過去就是一雙眼睛,鎖骨能養一缸子的魚。
阮嬌嬌突然也想起來自己現在簡直跟鬼一樣,捂著臉說:“別看了別看了都讓你別來了,我原來就想養漂亮了再回去的。”
說這句話時,才有了點阮嬌嬌原來的樣子——沒半句實話。
厲承澤勾了勾唇,啞著嗓子說:“不用了,現在也很漂亮。”
最糟糕的情況下,她的眼睛也像天邊最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