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想看,那位出雲的巫女所擔憂的“和神明作對”並非杞人憂天,他能再也不去出雲,也能躲得讓那群國津神找不到,但是,椎名京、不,伊勢的“京姬”是不可能躲起來的。

在這樣的擔心下,麻倉好乘著精靈之火趕到了椎名的別墅,悄無聲息地直接從窗戶摸進了椎名京的房間。

——對麻倉好來說,門這種東西好像跟不存在沒什麼區別,哪兒能走就走哪兒。

椎名京連衣服都沒換,就那麼穿著外出的服裝趴在床上,毫無形象地……睡著了。

麻倉好看到這一幕給嚇了一跳,忍不住掐了個手印確定這不是幻覺,定睛看了一會兒,這才想明白為什麼他一眼看去覺得哪兒不對——因為頭發太長了。

椎名京的長發黑亮又柔順,鋪在床上就跟緞子一樣,也像是夜幕被鋪在了他的背上,閃爍著點點的星光,然而那並不是星光,而是若隱若現的清冽神氣。

麻倉好不由得搖了搖頭,不得不對椎名京曾經那句“可能被自然的意誌和力量深深地眷顧著”的感慨表示服氣。

神明降臨,絕非毫無代價。

神明所居住的神國與人間有著一道界限,無論是誰,想要直接讓神明降臨在人間,就必須打通這一道界限,為此,靈媒需要付出巨大的靈力,有時候靈力不夠,就需要用鮮血和生命作為祭品。

神明強行將意誌憑依在靈媒相比神體而言孱弱的禸體上,所帶來的負擔是雙方的,靈媒固然因為強行容納這龐大的神性而飽經考驗,神明也要承受將龐大的意誌強行收縮的痛苦。但是,就算神明有心保護靈媒,不給靈媒帶來過大的負擔,就像是要將一個成年人塞進小小的盒子裏那樣,伸展的手腳無論怎樣收縮也還是會抵到盒子的邊緣,如果靈媒的器量有限,神明為了不將容器撐爆就需要耗費太多的心力,根本無暇顧及太多,滿溢而出的神力會迅速消耗靈媒的血氣與生氣,若是血肉不足以作為消耗,就會侵吞生命力與壽命。這是在神明出於“善意”降臨的基礎上,倘若神明原本就純粹出於“交易”或“惡意”而降臨,順口吃掉靈媒的血肉靈魂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普通的靈媒可能因為請降神明而被耗盡血肉,就算保住性命,也多半會付出靈力和血氣作為代價,有時還會被剝奪壽命,所以靈媒往往身體虛弱並且短命。

像椎名京這種情況,就是和“普通靈媒”相對應的另一個極端了。

神明非但沒有消耗靈媒的血肉靈氣,反而以神力來滋養了靈媒的禸體。發與血都是承載力量的優良媒介,殘存在血中的神力會隨著血液流過全身,滋養靈力幹枯的骨與肉,而留存在頭發上的神力會緩緩地釋放出來,滲入靈媒的靈力之中,令靈媒的靈力逐漸發生質變。

那位黃泉之主不但沒有把呼喚她的靈媒拖進黃泉,甚至都沒有額外剝奪一點靈力和血氣,更反過來留下了神力保護了靈媒……

那時候……伊邪那美命的確稱呼京為“吾的巫女”……

不對。

麻倉好突然醒悟神臨的神明絕不可能不知道京的性別,因此那個稱呼是“吾的神子”!

神子……這個名詞除了代指“傳達神諭之人”,還有另一個更狹義更少用的概念,也就是“神之子”,神明的血脈後裔。伊邪那美是眾神之母,天津神之中,絕大部分神明都能算作她的神子。

也就是說——椎名京的身上有著神血的傳承?!

在伊勢初次見麵的那一次,椎名京請降了天宇受賣命,那時候他使用了天宇受賣命的神技停止了時間,當時麻倉好感覺到京的身上被引出的並不僅僅是那位女神的力量……這樣想來……再加上京使用神樂扇時能自如地運用“靜止”的力量……如果那不僅僅是靈力,而是有著一絲神力的話……

能夠接受伊邪那美命完全的憑依而不受傷,“普通的人類身體”是很難做到的,和意誌無關,這是從出生那一刻就注定的差異,這就是人和神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