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善惡難分(3 / 3)

這霓裳仙舞陣法一鬆,卓長卿固然驚異交集,那黃衫少年岑粲,更是大感奇怪。他此刻已是精竭力盡,就連發出的招式,都軟弱得有如武功粗淺之人一般,此刻得到喘息的機會,精神突然一振,拚盡餘力,呼呼攻出數掌,冀求能夠衝出陣外。

哪知陣法方自轉動三五次,溫如玉突又一拍手掌,掌聲方落,那些紅裳少女的身形便又電似的轉動起來。

溫如玉斜眼一瞟,隻見卓長卿兀自對著陣法出神,幹咳一聲,問道:“你可看清了?”

卓長卿回首一笑,道:“多承指教。”

他天資絕頂,就在方才那一刻內,便已將這霓裳仙舞陣的奧妙,窺出多半,此刻心中突又一動,忖道:“這溫如玉將此陣法的奧妙傳授於我,難道就是為了她要叫我做的那事,與此陣法有關?”

念頭尚未轉完,卻聽溫如玉已冷冷說道:“此刻距離八月中秋尚有數日,在這數日之間,你切須尋得一法破去此陣,到了八月中秋那一天,你便趕到天目山。”

卓長卿微微一怔,脫口問道:“這難道就是閣下要我所做之事嗎?”

溫如玉麵上,雖然沒有任何表情,好像沒有聽到他的問話一般,卻又道:“這次天目山上的較技之會,大河兩岸、長江南北的武林英豪,聞訊而來的,幾乎已占了普天之下的武林俊彥大半,這其中自然不乏身手高強,武功精絕的人。你在八月十五那一天,務須將他們全都擊敗……”

她微微一笑,又道:“以你之武功,隻要沒有意外,此事當可有八分把握。”

卓長卿越聽越覺奇怪,不知道這溫如玉此舉,究竟何意。

溫如玉目光微掃,麵上竟又露出一絲笑容,緩緩又道:“然後你便得破去這霓裳仙舞陣,最後你還得當著天下英雄之麵,和我那徒兒溫瑾較一較身手。隻要你能將她擊敗,那麼……”

她又自一笑,倏然中止了話。卓長卿心中猛然一陣劇跳,張開口來,卻半晌說不出話。隻見溫如玉目光緩緩移向自己麵上,又道:“瑾兒若是嫁給了你,那麼我也就放心了。她脾氣不好,凡事你都得讓著她一點……”

她語聲突然一凜,接道:“你若對她不好,我就算死了,做鬼也得找你算賬。”

卓長卿心中轟然一震,呆呆地愕了半晌,掙紮著說道:“難道這就是閣下要我所做之事嗎?”

溫如玉微微一笑,道:“正是此事……若不是我看你聰明正直,你跪在地上求我三天三夜,我也不會答應你的。”

卓長卿定了定神,一清喉嚨,道:“在下方才既然已敗於閣下之手,閣下便是讓我赴湯蹈火,在下也不會皺一皺眉頭,隻是此事……”

溫如玉冷笑了一聲,接口說道:“此事便又怎的?難道有違於仁義道德?難道是人力無法做到的不成?”

卓長卿呆了一呆,俯下頭去,半晌說不出話來,心中千思百轉,卻也想不出該如何回答人家的話。要知道溫如玉讓他所做之事,的確是既無愧於仁義道德,亦非人力無法做到之事,他本該遵守諾言,一口答允,但那溫瑾卻又是他殺父仇人的徒弟……

一時之間,他心中思潮反複,矛盾難安,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是好。隻聽得那醜人溫如玉又自冷笑一聲,道:“此事是你親口答允於我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也是你親口所說之話。我隻當你真是個言出必行的大丈夫,哪知道——哼哼,如今你卻做出這種模樣來,讓我老人家瞧見了,實在失望得很。”

卓長卿目光一抬,隻見這溫如玉目光之中,滿是譏諷嘲笑之意,心中不由熱血上湧,忖道:“古之尾生,與女子約於橋下,女子未至,洪水卻至,尾生寧死而不失信,竟抱橋柱而死。其人雖死,其名卻留之千古。我卓長卿不能盡忠於國,又無法承歡於父母膝下,這信之一字,無論如何也得守他一守。我爹爹昔年是何等英雄,他老人家九泉之下若有知,想必也不願意我做個失信於人的懦夫,讓這溫如玉來訕笑於我。”

一念至此,心胸之間,不覺豪氣大作,朗聲道:“此事既是我親口所說,我自然絕對不會反悔。隻是我縱然娶了你的徒弟,三年之內,我仍必定尋你複仇。你若以為我會忘了複仇之事,那你卻是大大的錯了。”

溫如玉冷冷一笑,道:“莫說三年,就算三十年,我老人家一樣等著你來複仇。隻怕——哼哼。”

她冷哼兩聲,倏然中止了自己的話,言下之意,卻是隻怕你這一生一世若想找我複仇,亦是無望的。

卓長卿心智絕頂,焉有聽不出她言下之意的道理?劍眉微軒,方欲反唇相譏,卻見這紅衣娘娘突然一拂袍袖,長身而起,向卓長卿冷冷瞥了一眼,接著又道:“八月中秋之日,你無論有著何事,也得立刻放下,到那天目山上……”

卓長卿一挺胸膛,朗聲接口道:“縱然我卓長卿化骨揚灰,八月十五那一天,也定要趕到天目山去,閣下大可放心。姓卓的世代相傳,從未有過一人是言而無信之徒。”

溫如玉目光之下,竟似又隱泛笑意,沉聲道:“如此便好。”

目光一轉,轉向那邊已自被困在紅衫舞影中的黃衫少年岑粲,眼中所隱泛的笑容,立時便又換作冷削肅殺之意,緩步走下車子,突又輕輕一拍手掌。卓長卿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掌聲方落,那些紅裳少女便一齊頓住身形,動作渾如一體,全無快慢之分。

而那黃衫少年岑粲,卻是須發淩亂,滿頭汗珠,氣喘籲籲地站在中間,先前那種瀟灑狂傲之態,如今卻已變得狼狽不堪,竟連那雙炯然有光的眼睛,都已失去原有的光彩,望著溫如玉顫聲說道:“家師縱然與你不睦,你又何必恁地羞辱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