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鍾的意思是:今天如果在此過夜,小龐可能撐不到天明。所以,“前進”行動今夜無論如何應當繼續前進,哪怕隻走出一個人去,也必須向山下前進!小珂也知道,他們必須前進,耗在這裏無異等死。不僅龐建東和那位武警戰士,看看老鍾這副樣子,恐怕拖到明天早上,不死也肯定走不動了。可現在繼續前進,唯一能走動的押解力量隻有小珂自己。她要押解三個犯人,還要帶走三個傷員,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現在龐建東和武警戰士已經不能移動半步,如果小珂自己先行下山求救,靠老鍾看住三個犯人和兩個垂死的傷員,顯然也不是妥當的辦法。老鍾如果一直高燒不退,夜裏山風一來,濕氣襲人,病勢說不定還會進一步惡化,甚至和兩個重傷員一樣自身難保,命在旦夕,也都說不定的。
此時的鍾天水已是氣若遊絲,但好歹還能發出微弱的聲音,他的語氣甚至比平常還要果斷,以致他最後的兩句話小珂聽得格外清晰。
“讓劉川走,”老鍾說:“讓他下山!”
劉川?
如果不是小珂,相信任何一位監獄民警,在聽到這個決定的刹那,都要全身一驚。劉川是一個正在服刑的罪犯,這個決定的性質,無異於“放虎下山”,萬一劉川去而不返,私放罪犯的責任絕對無可推卸,必須承擔!但小珂沒有片刻猶豫就立即附議:“好,讓劉川下山!”
小珂隨即把劉川帶到老鍾身邊,當著老鍾的麵向劉川宣布了讓他下山的決定,並交待了具體要求。她一邊宣布一邊用微衝的槍口監視著在不遠的地上坐著的單鵑和小康。單鵑和小康一直被命令低頭麵壁。
小珂對劉川說:“劉川,經本次押解行動總指揮周監區長決定,派你單獨下山,隻要找到人,或者找到有手機信號的地方,馬上聯係當地公安機關,聯係天河監獄,讓他們立即進山接應我們,你聽明白了嗎?”
劉川說:“是。”
天已黑了,借著山崖絕壁的半輪暗月,小珂足以看清劉川黝黑的瘦臉,在那張臉上,沒有小珂想像的激動,也沒有照理應有的莊嚴,此時的饑渴與疲憊,似乎正在壓倒一切欲念。
“你能完成任務嗎?”小珂再問。
“能。”劉川答。
小珂補了一句:“這是監獄對你的信任,我們相信你一定能……”話到一半她突然收住,因為她意識到在此一刻,對劉川來說,任何關於信任的強調,其實都在表述一種擔心,一種骨子裏的並不信任。
小珂暗暗地罵了自己一句:“笨!”
但小珂還是把停在半空的那句鼓勵說完,但口氣和內容做了改變,變成了朋友般的親密,變成了親人似的互勉,她甚至忘了鍾天水就在身邊,忘了鍾大尚還清醒……“……我一直相信你的,劉川,我一直相信你無論碰到什麼困難,沒有你過不去的坎!”
她並不顧忌鍾大是否猜透了她的語義,她已經不是在說劉川下山這事,而是在說劉川的整個人生,在表達她自己對劉川人品的讚許,甚至,是對劉川幾年大牆經曆的深切同情和對未來的熱切鼓勵。做出這樣的表達令小珂比劉川顯得還要激動,她激動得眼圈發紅,聲音顫抖:“你明白嗎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