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溦已經睡過去,蒼白的小臉在睡夢裏依然不得紓解,眉頭緊蹙著,似乎正忍受著莫大的痛苦。
傾羅默默伸出手,指尖輕點在初溦眉心,輕揉慢撚,似乎是想將她眉間的褶皺撫平。錦漁並不認識或者說,並不記得傾羅曾經是何模樣,所以對這樣安靜恍惚的傾羅沒有太大的震撼。
那人眼底盛滿愧疚與自責,還有一點心虛。傾羅心裏矛盾至極,害怕初溦出些什麼事情,又心疼瀝浽,可是怕自己交出青龍壁之後,瀝浽知道自己騙了他,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她仍然不曾明朗自己對瀝浽的情感 ,也不曾去細想,遊戲人間蠱惑人心,惹得多少男兒傾心的她,何曾如此患得患失過。
錦漁在房中瞧了一會兒,知道這時候應當要自己推一把,隻是傾羅這邊無解,還需得先知道這兩人究竟是打得什麼心思。傾羅戒心太重,錦漁默然陪了兩人一會兒,便悄悄退了出去。
瀝浽正在後廚為初溦熬著藥,他雖然法力強橫無匹,對於初溦的心疾,卻也隻能循著人間的法子,連煎藥,都與人間界一模一樣。
小爐溫火,細細煎熬。
那一顆心,也在火中炙烤。仿佛被兩塊燒紅的烙鐵夾在中間,一邊是病體沉屙的幼妹,一邊是心中摯愛的女子。
眼神恍惚,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退出初溦房間之後來到此間的錦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喚回他已經陷入迷惘中的神思。
受驚般抬頭,看見錦漁的時候淺淺笑了笑,隻是眼神疲倦,笑意也露出倦怠的味道。
錦漁攬了裙擺隨便尋了處幹淨的地方坐下,看著爐子上騰騰冒著熱氣的藥罐,“初溦她,如此熬了多久了?”
瀝浽往爐子裏添了根木柴,火勢有瞬間被壓退,不過一會兒,卻又灼灼燒了上來,火舌貪婪的舔著新添進去的木柴,將它卷入化為烈焰的一部分。瀝浽眼中倒映著火光,明亮柔和,“初溦她的心疾,是三百年前才發作的,從娘胎之中帶出來,我與她朝夕相對了兩百年,卻沒能夠及時發現,帶著她四處亂跑,終於誘發了隱疾。”
其實也多是初溦自己想要出去玩,兩人的父母在之前的仙妖大戰中去世,留下兄妹兩人相依為命,因此瀝浽自然對這個小妹疼寵至極。
初溦有什麼要求,瀝浽都會滿足,初溦性子好動,經常要出去遊玩,山河湖海,四處都想要去,若是瀝浽不準允,她便能偷偷的跑出去,瀝浽無奈,隻能陪著初溦四處去看。
直到有一天,玩得有些歡脫的初溦頹然倒地,臉色蒼白,瀝浽覺得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灰暗了下去,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一個親人了。
好在那時兩人就在王城,瀝浽急匆匆的抱著初溦尋醫,才得以救回初溦一命,也是從那位白發蒼蒼的貓族大夫口中,瀝浽才知道幼妹自幼便有心疾,隱而未發。
貓族大夫狠狠斥責了瀝浽一通,責怪他簡直是胡鬧,瀝浽也是從那時起,淹沒在自責的深海。
他想,若是小心些,將初溦看顧的好一些,不讓她如此東奔西跑,也許初溦的病,便永遠不會發作。
初溦的心髒,天生缺失,瀝浽也沒辦法為此補上這殘缺,隻能按著老大夫給的辦法,每日為初溦熬藥,讓她不會被此拖垮。
自從發病之後,活潑跳脫的初溦便極少出院門了,整個村子,便是她活動的最大範圍,她心中知道瀝浽已經很辛苦了,不願意再給他增加無端的負擔。
錦漁聽著,便覺得小初溦儼然就是另一個自己,性格跳脫靈動,愛好四處遊曆,不過錦漁尤喜人間,而初溦,卻是兩百年間將妖族地界逛了個遍。
而且,初溦也沒有錦漁這般好的運氣,她明媚的日子不過兩百年,而後便日複一日的需要浸泡在苦澀湯藥裏,在這一座院落裏,渡過了三百年。
錦漁心中酸澀,更加同情初溦,長長歎了一口氣,終是開口問道:“為何不找傾羅借青龍壁試試?以青龍壁的靈力,修複初溦缺失的心髒,是綽綽有餘的。”
瀝浽似乎還沉浸在過往之中,聽到錦漁此話眸中更加黯淡,麵上都顯出幾分艱澀,“公主可知,青龍壁已經完全溶於傾羅骨血,若是要取出來,隻怕傾羅便也頃刻間魂飛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