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愣了一下,“你叫我什麼?”“我叫你和尚,不對嗎?”“以前你叫我什麼?”“叫你師父啊。”“為什麼現在不叫?”小四叫不動和尚師父,不動和尚還不太樂意,但他一定要讓韋一笑叫自己師父,原因隻有他自己知道。韋一笑看著不動和尚,像是看著一件很奇怪的東西,說:“我知道我是誰了,還會叫你師父?”“說的也是。”不動和尚點頭。“那為什麼還跟我學輕功?”不動和尚問。“我是在跟你學嗎?”韋一笑反問。

“他們的話,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屁精經常納悶。

悟。別人的東西,可以學來。自己的東西隻能靠自悟。達摩麵壁,才有佛法西來。文王拘羑裏,才有《易經》六十四卦。什麼是自己的東西?就是你之為你。沒有一段孤寂的日子一個人永遠不能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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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不存在,什麼意思?”韋一笑問不動和尚。“什麼是距離?”不動和尚反問。“我問你呢,你反而問我。”“我問了嗎?”“你現在還在問……”“是嗎?”

停止。

“我先問你……”韋一笑說。“問題有先後嗎?”不動和尚問。

沉默。

“看見那棵樹沒有?”不動和尚問。“哪棵?”“你在下麵坐了幾個月的那棵。”“看見。”“如果你閉上眼睛,你能看見它嗎?”“不能。”“那麼它在那裏嗎?”“當然在。”“距離在嗎?”“不知道。”

“記住,你要煉的是絕世輕功,距離不能存在……”不動和尚說。“你會這種輕功嗎?”“當然不會。”“有點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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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非常後悔沒能第一個知道韋一笑恢複正常。她知道這毫無意義,但她還是希望第一個知道。她覺得這是一種儀式,沒必要但必須。韋一笑回來,她必須第一個迎接他。她要給他添茶送水,做飯洗衣。安安靜靜快快樂樂地做這些事。最好永遠。她知道,韋一笑是別人的。也許不是任何人的,也許是所有人的。她不抱怨。能夠親手給他熬一碗粥,她心滿意足。“燙嗎?”土豆看著狼吞虎咽的韋一笑。“冷嗎?”土豆看著身穿單衣的韋一笑。“困嗎?”土豆看著雙眼布滿血絲的韋一笑。“累嗎?”她看著和不動和尚說話的韋一笑。她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她不關心這些。他們說的什麼與她無關。那是他們的事。男人照看世界,而女人照看男人。土豆看著韋一笑因沉思而微皺的雙眉,覺得一切都值得。為什麼要煉輕功?像以前無憂無慮該多好。但她明白,她可以不長大,生命就此終止,而韋一笑一定要長大。無法想象一個沒有韋一笑的世界。他不屬於這裏。她雖然不知道韋一笑會到哪裏,但她想那一定是個自由寬闊的地方。太大的地方讓土豆害怕。韋莊已經大到讓土豆心滿意足:“世界再大,屬於我的就這一塊。”韋一笑撞樹那個時刻,土豆發覺韋一笑其實是撞向自己,把自己撞了個大洞,她把自己的內部看了個一清二楚。原來我是這個樣子的。“孩子,你太小,還不懂得愛情。”土豆娘勸土豆。土豆看著娘,沒有說話。她知道,她不需要去懂,她要的是體驗。

“土豆,你現在為什麼這麼瘦?”韋一笑像是突然發覺似地問土豆。十七歲,對於男人來說,正是懵懵懂懂的年齡。有人說,這個年齡的男人,眼睛是望著天上的。他們看不見周圍的一切。有個三十歲的男人向自己的朋友抱怨:“我十七歲時怎麼沒有發現女孩子其實很美麗。”他的朋友指著街邊叼著高麗麻稈、瞪著“桃花秋水眼”的少年說:“你那個時候,正像他們一樣扮酷呢……眼睛裏裝不下任何東西……”“我們懂。”少年們經常這麼說。其實他們不懂,更可怕是有些人一輩子都這樣認為。說他們真不懂吧,但經常可以看見十幾歲的小男孩抱著一個剛生下來的小孩跟著一個小女孩回她的娘家。“笨!臭小子。”美麗聽見這句話,差點打韋一笑的腦袋。“土豆是擔心你才這樣的,你這麼沒良心?!”美麗接著說。“是嗎?正好啊,我說現在土豆身材這麼好,快謝謝我吧。”韋一笑說。最可笑的是,韋一笑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很風趣。很多年後,韋一笑聽劉二說自己當年是這副德性時,沉默了。“他們都認為我聰明,其實我很笨。”韋一笑說。“也不能全怪你,人不能什麼都知道。”劉二說。“隻是,真可惜。多好的姑娘……”劉二眼中無淚。他的眼睛在韋莊的最後那場大火中烤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