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蘆葦,一大片青灰色礫石構成的石子灘便闊然眼前。
今日的鄔灘早已失了當日悲壯之情,被改成一個小小的碼頭,白天船隻來往,亦是鎮上百姓與外頭互通有無之道。
隻是如今天色已晚,鄔水又不算平和,夜間出船自然極少,因此為數不多的船家都紛紛忙著係了船,戴著鬥笠準備回去。
祁無雪隨手扯了個船家的袖子,直截了當道:“船家,我要租你的船。”
船家大抵從未見過如此霸道之人,還未反應過來,手中便被塞了一錠銀子。望著銀子愣了片刻,惱怒之色立刻轉為喜悅:“好好,明日清晨之前將船係回原處即可。”又望著兩人好心叮囑道,“不過最近世道有些亂,不知出了什麼事,官兵查得可嚴了。對了,別看這裡水急,沿河而下一盞茶功夫便能到騫石之下,那裡水可平靜得很呢,最適合你們年輕人談情說愛……啊呸,交流談心。”
祁無雪笑著點點頭,江風甚大,迎風而立,衣裾被獵獵吹起。船家似從未見過如此好看俊俏的兩個“男子”,走遠幾步之後還不住回頭相望。
灘上人走的七七八八,不遠處有一家沽酒之所,賣家亦收拾著酒具準備離去。祁無雪二話不說便花了一兩酒的錢買了剩下大抵四兩的酒,其言辭之懇切,態度之真誠,沽酒小哥呆呆的竟覺得自己還賺了。
王鄞自小便在水邊長大,自然熟識水性,一上小舟便穩穩當當地站了直,倒是祁無雪之前天地不怕,一上來便大呼小叫,搖搖晃晃地扯著王鄞袖子煞白了小臉,再也不鬆手。
鄔水極寬,以浩浩湯湯之態起伏而下,夜色四起,周遭樹影溶溶,水聲濤濤,波紋泛著晶亮的微光。
王鄞心有所動,便略俯身伸手浸於微涼鄔水之中,感受水流淙淙。祁無雪彎著腰從烏篷中出來,尋著兩個青釉酒盅,早已迫不及待一杯淺淺白酒下肚了。見王鄞此狀,玩心一起,便順勢推了王鄞一把。
王鄞豈是毫無防備之人,隻微微一歪,立刻坐直了身子。轉身瞪著始作俑者,祁無雪粲然一笑,正想彎腰趕緊繼續縮回烏篷內,不想卻被王鄞眼疾手快地潑了一臉水珠,祁無雪當場愣了個幹脆。
於是,兩人便全然扔了槳不管,任由小舟隨波逐流,而顧自在不算寬敞的舟內打了起來——自然,是“打情罵俏”的打。
打到一半,王鄞拽著祁無雪的手腕喊了停,於是兩人麵麵相覷地停了下來,祁無雪的手還勾著王鄞的膝蓋彎,而自己則半條腿跨坐在王鄞腿上,如此詭異的局麵僵了片刻,兩人便心照不宣地坐了正。
王鄞咳嗽一聲,自烏篷之中探出去道:“水已平靜許多了,大概就是船家所說的騫石之下了。”
祁無雪亦跟著探出身,環視一周,嘖嘖歎道:“果真山光水色,絕美之境。”
王鄞莞爾一笑:“若月出東山,才算得上人間仙境。”
一句話落,一輪清月如同知曉人心一般,悠悠轉從烏雲之後撒了銀輝下來。連帶著幾粒清朗的疏星,罩著圈模糊的重影,映著世間萬物皆朦朧婉約起來。
祁無雪望著王鄞浸在月色中的側臉,抿唇笑道:“姐姐果真金口玉言。”說著,在船頭平穩之地鋪上一層厚實毛氈,顧自盤腿而坐,滿滿倒了兩杯烈酒,伸手遞與王鄞一杯,道,“既然月出東山,自不可辜負美景佳釀。”
王鄞沒推辭,接過酒杯,亦盤腿坐於祁無雪對麵。
叮——瓷杯相碰,清靈悅耳。
王鄞淺嘗輒止,祁無雪則恍若豪情萬丈地一口飲盡。
“少喝著點,還真把自己當酒罐子了?我警告你,若喝醉了,我就把你扔河裡喂魚。”王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