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出事後不久,母親亦憂心病死在宮廷。
她苦熬強撐,直到那年冬天,整個莊院被禁軍查封,所有人盡數在山坳處死。
被押往山坳的途中,她聽到了士兵的議論,說原以為章家權勢滔天,誰知短短數年便一敗塗地,當真是世事難料。另有人低聲說,那是新帝手段強硬、深謀遠慮,誰能想到,那個曾因出身而為人所暗裏詬病的玄鏡司統領,竟能將章家連根拔起,登上帝位呢?
魏鸞被困五年,不知世事輪轉,好半天才明白他們悄悄議論的新帝是誰。
可盛煜是千牛衛統領的外室子,怎會成為新帝呢?
這五年附近並無戰亂,永穆帝又非昏君,皇位怎會落到他的手上?
沒有人能為她解惑。
記憶的最後是鋪天而來的亂箭,將她和太子妃的爪牙鷹犬一道淹沒。
……
此刻,魏鸞站在涼閣裏,想著父兄和母親的慘死,想著那五年的暗無天日,指尖微顫。
魏夫人滿麵愁容,緊緊握著女兒的手。
“那日你說皇上要賜婚時我還不信,誰知事情真就來了。盛煜那人心狠手辣,不是知冷知熱會疼人的,斷乎嫁不得,太子雖不在京城,皇後卻是疼你的。鸞鸞別怕,母親這就回絕此事——”
“別!”魏鸞猛然打斷她,氣息微促,“不能回絕這婚事。母親,不能回絕!”
她說得堅決,明眸清澈善睞,罕見地流露鋒芒。
魏夫人詫異道:“皇上隻是說征詢,並不是非要賜婚。”
“母親可還記得我那日說過的?”魏鸞壓低聲音,“那時我曾說,倘若此事屬實,咱們就得另作打算。父親在獄中前途未卜,這件事隻能咱們做主。我不想做太子側妃,不管盛煜為人如何,這門婚事必須答應。”
魏夫人全然未料到她會這樣說,一時愣住。
魏鸞這些日輾轉斟酌,早已想好說辭,遂接著勸說。
“太子固然很好,卻已有正室,太子側妃終究是妾妃之身,我不想跟人共侍一夫。皇後雖疼我,卻更看重章家的榮寵,倘若我與太子妃起了爭執,她會助誰?太後又會助誰?盛煜雖心性冷硬,娶過去卻是正室,皇帝親賜的婚事,他也未必敢納妾。”
這話不偏不倚,恰好戳到了魏夫人的心坎。
正室與側室之間地位懸殊,她豈能不知?
若那人不是東宮太子,且對女兒自幼情深,她斷乎不舍得讓女兒嫁給有婦之夫。
但若就此另嫁別處,尤其是盛煜那種人,魏夫人終歸猶豫。
魏鸞卻早已下定決心。
皇帝這是鐵了心要拿下章家的兵權,斬除臥榻之側盤踞的猛虎。隻是章家手握雄兵,在朝堂上樹大根深,又有太後和皇後在京城鎮著,強行斬除會引出動蕩,不得不徐徐圖之而已。
父親雖出身優渥,有祖宗蔭蔽,卻素來為官勤懇,並無大錯。這次出事恐怕是章家被逼得無法,拋出他來頂罪。倘若再不割舍,恐怕又得是整個敬國公府被章家拿來擋箭的下場。
但這些話憑空說出來,母親定不會信。
換了是她,若沒有前塵往事的教訓,恐怕也不信章家會這樣做。
血脈牽係盤根錯節,非一朝一夕就能割裂的,隻能等婚事落定後,探明盛煜的態度,再慢慢籌謀。
此刻,她隻能以女兒心事為由,勸得魏夫人點頭。
徐內侍得了回話,雖覺詫異,卻仍欣然而去。
翌日清晨,皇後的女官便倉促趕來,召魏鸞母女入宮覲見。據女官所言,章皇後聽聞魏家答應了賜婚的事後極為不悅,要母女倆即刻入宮,另行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