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常事,讓魏鸞意外的是,沈嘉言竟也來了。
且比起從前見麵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模樣,她自從栽了兩回大跟頭,仿佛也學乖了,打著梁王的旗號前來道賀,姿態甚是親和。滿座賀客之中,就數她身份最為貴重,由盛老夫人親自陪坐。
沈嘉言原就有溫柔才德之名,從前除了跟魏鸞爭鋒外,幾乎沒跟誰起過齟齬,如今嫁入皇家,自是被女眷們捧著,氣氛融融。
間隙裏,還朝魏鸞笑了多回,滿口誇讚。
魏鸞身為主家,自是含笑相待。
心裏其實也清楚,沈嘉言之所以違心地示好誇讚,定是為給梁王辦事。永穆帝膝下三位皇子,太子如今搖搖欲墜,衛王又體弱不頂事,梁王原就頗受寵愛,有綿裏藏針、深得聖心的淑妃在背後撐腰,自是打著小算盤。
據說盛煜獲罪後,梁王雖未當眾說什麼,卻私下求了永穆帝多回,請他念在盛煜昔日的功勞,從輕處置。這種君臣“私下裏”的話能傳到她耳中,自是有意為之。
沈嘉言這番舉動,自是幫梁王拉攏盛煜。
魏鸞樂得與她相安無事。
寬敞的廳堂間,筵席綿延,談笑熱鬧。
魏鸞忙了大半日,被這氛圍感染,倒也不覺得累。
待賓客散去,扶著盛老夫人回屋。
老人家已經上了年紀,畢竟身子骨弱,哪怕孫女出閣是歡喜的事,整日應酬下來,也是累得夠嗆。被魏鸞扶回樂壽堂後,強撐了整日的精神不免鬆垮,關上屋門掩了簾帳,就著仆婦早已鋪好的床榻,躺了上去。
魏鸞幫著墊上軟枕,蓋好被褥。
盛老夫人瞧她累成那樣還忙前忙後地照顧,麵上浮起和藹笑意,握住她手道:“你也忙了整天,嬌生慣養的,這會兒必定累了。我這把老骨頭睡會兒就能緩過來,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別累壞了。曲園裏如今就你撐著,可不能累壞。”
魏鸞聞言莞爾,“祖母放心,那邊沒多少事情,我撐得住。”
“難為你了。”盛老夫人握住她手,輕拍了拍,溫聲道:“今日月容出閣,我瞧你大伯母眼眶紅著,必定是哭過了。雖說這門親事很好,到底是高嫁,月容嫁過去,往後路還長呢。咱們擔心她,當初敬國公府把你嫁過來,自然也是一樣。你婆婆膝下沒女兒,不知這樣的苦,所以有時不好相與,你也須放寬心,若覺得悶了,盡可回娘家住兩日,咱們家沒那些臭規矩。”
“有祖母護著呢,我不怕。”
魏鸞覆住她蒼老微皺的手,對上那兩道慈愛目光,隻覺心底柔暖。
嫁進盛府這麼久,眾人行事如何,她也能看清楚。
遊氏不必說,幾乎從未對她展露笑容,長房的慕氏婆媳固然待她和氣,但那是看在盛煜和敬國公府的麵子上。唯有盛老夫人最通情達理,慈愛待她,每嚐問安家宴,時常有意照拂,有時甚至比待盛月容還要好。
這樣的祖母,足以抵消遊氏的冷臉與疏離。
魏鸞眉眼含笑,說得真心實意。
盛老夫人卻笑而搖頭,“畢竟上年紀了,哪能長久護著。老二脾氣冷硬不夠心細,你又太懂事,守著曲園的規矩,甚少讓娘家人登門。其實既結了親,也無需太避嫌,叫你母親常來瞧瞧,也好叫人知道,咱們背後是有人撐腰的。”
這番叮囑,自是有感於遊氏的冷淡態度。
——易地而處,倘若盛月容碰見如此婆母,老夫人怕是也會設法撐腰。
隻是普天之下,能如此設身處地為孫媳打算的,著實鳳毛麟角。
魏鸞將她發間釵簪擱在旁邊,笑得眉眼彎彎,“那就聽祖母的,常請我母親來逛逛,也好陪祖母說話解悶。隻是遠水難解近渴,還是得祖母長命百歲,多護著我才行。”
“小貪心鬼!”盛老夫人笑嗔。
然而畢竟累了整天,躺在榻上,不免哈欠連天。
魏鸞沒再打攪,安頓她睡下,出屋自回曲園。
誰知還沒走到兩園間隔的洞門,忽聽背後有人喊“少夫人”,愕然回頭,就見樂壽堂的丫鬟寶珠在後麵跑得氣喘籲籲,那張臉累得漲紅,卻又露出驚慌之色,趕上前道:“少、少夫人留步,老夫人不好了,請你過去瞧瞧。”
“祖母身子不舒服?”
“才睡下沒多久,忽然就醒了,不知怎的嘔血起來。那邊已派人去請郎中了,少夫人也回去瞧瞧吧。”寶珠顯然是疾奔而來,口幹舌燥的,滿眼皆是慌亂。
魏鸞哪敢逗留,匆忙折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