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他朝賀通擺了擺手,“他既要走,就隨他去吧。不必追蹤,也無需設防查問,將人手都撤回,安心戍衛宮禁。涉事宮人中,未經朕授意私自通賊的,盡數處死。”說罷,疲憊地闔上眼,揉了揉鬢角。

……

今日並無朝會,盛煜先去了玄鏡司的衙署。

因剛得了個嬌嬌軟軟的小千金,魏鸞又安然無恙,他的腳步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輕快,就連那張慣常冷硬威儀的臉上都掛了笑容。玄鏡司值守的侍衛們看慣了他的冷厲,陡然瞧見嘴角的一絲笑容,幾乎懷疑是眼花了。

倒是趙峻和虞淵知道魏鸞產期將近,瞧見這模樣,心裏明白了八分。

問了問,果然盛煜笑意更濃,眉頭微揚。

“生了,母女平安。”

一貫的吝於言辭,語氣卻極為愉快,神情裏的得意都快溢出來了。

趙峻和虞淵默默對視了一眼。

虞淵久在京城,且手裏過的多半是文書卷宗,碰見中意的姑娘後,稟明盛煜和永穆帝,已然成婚。倒是趙峻性子頗粗豪,自打進了玄鏡司,便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四處奔波殺伐,年紀已過三十,卻連朵桃花的影子都沒碰見。

後起之秀都有女兒了,他卻仍在打光棍。

對視之間,趙峻神情複雜。

盛煜拂袖坐到案後,手裏翻看今晨送來的卷宗,餘光瞥見趙峻的臉,不鹹不淡地道:“老大不小的,也該成家了。往後多留意。”說話之間,大抵是想起了自家嬌妻幼女,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趙峻被兩麵夾擊,目瞪口呆。

外頭便在此時傳來宮中內侍的聲音,是永穆帝跟前傳口諭的,說皇上有事召見盛統領,請他即刻入宮。

盛煜聞召,遂隨他而去。

到得麟德殿裏,並不見時相和沈相的蹤影,就連貼身伺候的內侍都被屏到殿外,掩門閉窗。盛煜心中稍詫,孤身進到殿裏,就見永穆帝孑然坐在禦案後麵,跟前茶香嫋嫋,神情平靜而稍覺凝重。

在盛煜行禮後,他隨意抬了抬手。

“昨晚廢太子走了,跟著章孝溫派來的人手。”永穆帝側靠在龍首扶手上,今晨的失望疲憊過去後,此刻麵沉如水,仿佛絲毫不曾為此事動容,隻平靜地道:“他幼時就被立為東宮,宮變之前也曾有些建樹,章孝溫將他拉到身邊,定是要借此起兵,沒準會打個清君側的旗號。”

這消息來得突然,盛煜微微愣了下。

畢竟,自章氏姑侄倒台後,宮裏先前被章氏安插的眼線被狠狠清理了一波,就連禁軍都換了不少血。如今永穆帝坐鎮宮廷,章氏臂膀已斷,在京城都翻不起太大的風浪,想從永穆帝眼皮子底下救走廢太子,實在難比登天。

不過聽永穆帝的話音,恐怕背後是有意縱容。

這般縱容行徑,背後必有極複雜的心緒。

君臣之外,那是另一對父子的事。

盛煜對此無從置喙,隻拱手道:“看來,戰事已經不遠了。”

“這趟白蘭之行,徹底斬斷了章孝溫的側應,他沒了外援,又走出叛國的臭棋,也隻剩狗急跳牆的路可走。庭州那邊如今已安穩了,屆時不宜調動,一旦起了戰事,便須調朔州和隴州的兵馬,速戰速決。你也曾讀過兵書,去過那一帶,可提早想想如何應對。”

這般安排,顯然是要他參與這場戰事。

屆時朝堂沙場皆有成就,許多安排便也能水到渠成。

盛煜猜得到永穆帝的打算,也知道如今的肅州多是章家殘存的死忠精銳,極難對付,遂肅容拱手道:“臣必定竭盡全力。”

“這段時日也別惹事生非。”永穆帝又叮囑。

盛煜道:“臣從來不惹事。”

“嗬!”永穆帝被他這自負的態度氣笑了。當初是誰堂而皇之地闖進東宮,當著東宮諸將士宮人的麵毆打太子,揚長而去?又是誰拿著血淋淋的手跑到長春觀,將個三十歲的長公主嚇得魂不附體,水米不進?這事若讓言官知曉,還不得拿忤逆犯上的罪名砸滿禦案。